“当初的修士发现生民生死轮回,可以将心魔杂气吸纳消耗,所以将功法封锁,不允许凡人修炼,只把他们当成破境器皿。当年天下大乱之时,就是为了争夺人口土地。”
“而后来当武盟成立时,为保公平,将天下民众分至各城,若有修士破境,需提前申请,在城内登记,再挑选日子,举行节日庆典,欢庆祭祀之时,安排他们统一破境。”
“演化到了今天,就是每个城镇武盟举办的破境大比,择其优胜者才可获得破境名额。”
听朱文武讲到这里,李一笑恍然大悟,不由得联想到自己丹田被废,差点千刀万剐,触犯的那条唯一一条限制修道者扰乱民众生活的武盟律法。
扰乱民生罪!
原来这些民众在修士眼里如此有用。
平日里那些庆典,节日,大家欢聚一堂看着所谓的“江湖人士”比斗,称道叫好,十分热闹。原来只是为了承受这些修士破境时溢散的“心魔”。
李一笑忽然觉得有些悲哀。
因为一桩修行者之间的机缘,自己和亲友深陷囹圄,被加上莫须有的罪名。
更可笑的是,自己犯的竟然是扰乱民生罪。
扰乱民生,呵呵……几个在玉城没爹没妈的野孩子,在玉城里讨生活,因为一桩生意之间的矛盾,剜舌,破丹田气海,差点没被千刀万剐,最终落得这么个罪名。
而玉城中上千民众,就为了诬陷,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同时,还不知道真凶就在公堂之上耀武扬威,咄咄逼人。
更甚,所有人活着,都被蒙在鼓里,在上位者制定的节日欢庆时,承担他们修炼的副产物。
心魔?心魔气?民生?
那些武盟之人何曾在乎呢?
民众在他们眼里只是如同灵石一般的消耗品,是利益,是私人占有物,而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他又问道:“这些‘天魔气’对人有什么损害么?”
莫亚熊道:“能有什么损害,无非也就是各种负面情绪放大,再减点寿数罢了。”
无非?这城主之子从小耳濡目染,难怪自开始到现在对于人命这一点,显得毫不在乎。
小小年纪就是这样,可见那些武盟之人又是何等薄情自私淡漠。
见李一笑有些难以接受,他又道:“城里居民越多,分摊下来,受到的损害越少,所以只要人多,分摊一下也不碍事的。”
阳盼低着头,叹道:“这也是为什么,散修多处于七品以下境界的原因,因为……我们找不到破境的地方,放眼天下,大部分的生民在武盟的掌控下,剩下的基本就被圈养在各大顶级门派内了。只能来这边城碰碰运气,与这边的城主交流打点一下,更甚签个卖身契什么的,也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你在此破境。”
原来玉城民风如此彪悍,全因来此处破境的散修太多了,他们受到的影响比别处也要大多了。
想到此处,李一笑只觉得自己生活了十载的天地,仿佛变了一遭,并不是自己认知当中那么平静美好。
他伸出手来,感受着空气的流动,觉着其中蕴含着看不见的束缚与诡异。
他从未认同自己是修炼者,此时觉得自己仍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平凡少年,或者说一个承载魔气的普通器皿。
谢参净似是看出了李一笑的异样,他缓道:“其实如今这天下,民生日子好过多了,至少大部分都安居乐业,不用遭受战争侵扰,还有武盟的庇佑。只能说有得有失吧。”
李一笑听着谢老道的话,低着头想了一下。
接着他抬起头来,看着众人,一字一句道:“不管别人如何,就我自己而言,倘若告诉我实情,可以让我自己选择是否成为修士的心魔器皿,我觉得这种做法是可以的。”
“但是,选择将消息封锁,将凡人蒙在鼓里,看着大家乐呵呵地成为心魔器皿,这样子的行为……”
“我不接受!”
莫亚熊嘲笑一声,道:“你不接受,又有何用?你去当武盟盟主啊!”
李一笑想着自己这些天的遭遇,
被剜去舌头的燕小乙,陆叔血淋淋的断臂,陈淮南伪善的面孔,满腹坏水的死人脸,还有毒死上千民众的贱妇施妙妙,以及那夜围攻陆叔的其他人。
他不禁冲着莫亚熊也是笑了一下。
“不,总有一天我要掀翻武盟!”
众人闻言,皆看向李一笑,顿了片刻,哈哈大笑起来,只觉得是少年轻狂,口出妄言。
其中莫亚熊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李一笑对这些笑声充耳不闻。
想着体内诡异的三种力量,其中那道狂戾的血气似乎就是所谓的天魔气。
原来那夜遭围攻时,所有人动手爆发的血气便是晋升之后,天魔气的残余。
天魔气是不可能排尽的,晋升时只是为了让民众分摊,不让其扰乱道心,增加晋升的成功几率罢了。
所以这也是那些修为越高者,体内的血气愈发显眼的原因。
杨垚看着一脸认真的李一笑,不知怎的,有种莫名信服的感觉,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时已是凌晨,众人都是赶了一天的路,酒足饭饱笑罢之后,耐不住有些乏了。
各自找地方躺下,只待第二天一同前往凤巢湖。
李一笑冲杨垚招了招手,两人一同走出庙门,坐在大门口的草地上。
两人独处,杨垚竟有些拘谨,他看了看西沉的月亮依旧是弯弯的,只较前两夜丰腴了一点,半晌才道:“对不起啊……”
只见李一笑转过头来,盯得她有些不自在,慌忙埋下头。
“对不起什么啊,我都没感谢你救我出来。况且……”
这男人婆能够为此事道歉,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
两人相识至今,虽不过三两天,但李一笑看着她几乎都在直来直去,从不惯着任何人和事。
“那些事又不是你想见到的。”
杨垚闻言,有些愤恨。
“都是那该死的狐狸精,她在马车上放了异香,引蜂追踪我们!”
接着又想到这可能是在十三哥的默许下做的,又沉默了下来。
李一笑并不在乎这些,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也是怪不到杨垚头上的。
“你私自放我,没被责难就好,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认你这个兄弟的。”
“中途若碰到他们,你便指使我离开,别让我与他们打照面。”
他说完这些,又问道:“那莫亚熊你认识?为何对你服服帖帖的?”
杨垚应下,最后听他问起莫亚熊之事,咯咯笑道:“我在林子里迷路,恰好碰到之前见过的两渔夫大哥被他追杀,他问也不问就和我打了起来,后来被我捆起一顿好抽,他一开始还叫骂一阵,后来觉得实在丢脸,只得求饶,认我作大哥。”
李一笑听到这事,想起自己被杨垚捆住的情形,脑中浮现那桀骜不驯的莫小城主告饶的样子,也不由得笑起来,
他笑了好久,又问道:“你那融入体内的暖玉,究竟是何来历?”
杨垚不知此时为何他会提到此事,低头缓道:“那玉我从懂事起就佩在身上了,我也曾问过爹爹,可是他只说,这是我要好好守护的东西,有一次问得他烦起来,才说这是我娘给我的东西,至于从何而来,我还真不清楚。”
这么一说,这玉色灵气来历就无从考究了……
李一笑有些失落,最后目视远方收敛笑容,久久不语。
杨垚望向李一笑,只觉得这与自己同龄的少年,此时显得格外忧郁。
脑海里晃过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张质朴纯粹的笑脸,虽然只发生在几日前,却好像有前尘往事之感。
“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山上边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李一笑指着远方苍茫的幽影。
杨垚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柔声道:“别想了,陆叔不会有事的。”
“不是,我只是想,那上面那么冷,该怎么上去。”
杨垚脸色一沉,手在他腰间掐了一下,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进去休息了。
李一笑痛嘶了一声,有些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