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们闯出收银台，门口密密麻麻的人群也推开门，挤了进来。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仰着头，朝楼上冲去，如同一片血色洪流。
二楼仓库里杂乱不堪，到处随意摆放着纸箱，丢弃的书籍以及胡乱堆放的书架。
李元安几步跑进二楼，带起漫天灰尘。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左右环顾，却没有供他躲避隐藏的地方。
“滴滴”的警报声在身后响起，没有多余的时间思索。李元安一脚踹在窗户上，窗户瞬间变形，玻璃碎了一地。
顺着窗户，李元安毫不迟疑的跳了下去，顺手还抄起一个纸箱抱在怀里。
跳出窗外，李元安眼前是一条幽深的小巷，空无一人。巷子中满是潮湿腐败的味道，与之前书店正门外的车水马龙相比，仿佛处在不同世界。
他一瘸一拐的朝外跑去，直到巷子口，却发现后面没人追来。李元安回头望去，二楼窗户边，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所有屏幕朝向他，而那鲜红的屏幕似乎变淡了些。
直到他跑出巷口，身后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午后的太阳暖暖的笼罩在他身上，直到这时，李元安才发现身上早已被汗水湿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些古怪的屏幕到底是什么？”
无数问题萦绕在他的脑海，他看着远处人群，却不敢靠近。
李元安在路边找到一座废弃的电话亭，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电话亭内的味道却几乎将他熏出来。灰尘，发馊的剩饭，嗡嗡作响的绿头苍蝇，随意丢弃的白色塑料袋，一切表明，这里曾经是某个流浪汉的栖身之所。
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前方一对青年男女正朝这边走来。
李元安用力关上电话亭的门，用脚死死抵住，并将手里的纸箱遮住窗户，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听着脚步声远去，他才慢慢抬起头，透过纸箱空隙处，朝外面望去。
繁华的大街上，车流如织。马路对面一家大超市似乎在搞促销活动。半圆形的彩虹门，被鼓风机吹起，随着风左右摇晃。门两侧音箱中，播放着欢快的歌曲，歌曲间隙，一位甜美女音传来，“家家乐超市，今天促销大酬宾。购物满五十元送精美小礼品，满八十八元送抽奖券一张，多买多送，上不封顶。”
“家家乐超市？”
李元安心中纳闷，这是榆城最大的超市之一，他也曾去过几次。
再次看向周围，这里似乎是榆城城区大街，难怪看上去如此熟悉。但是，记得这里应该还有几家卖报纸杂志的商店，却没有看到。
听着歌，紧张的神经渐渐舒缓下来。肾上腺素退去之后，留在身上的就剩深深地疲惫。
李元安斜靠在电话亭内，逐渐闭上眼睛。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用力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起来，然后李元安再次凑近纸箱缝隙，观察外面情况。
对面超市外，几只射灯将门口照的亮如白昼。熙熙攘攘的客流，比白天还要多出数倍。旁边树立的巨大屏幕中，则播放着某部电影的精彩片段。
正在这时，超市门口突然出现一阵骚乱。两位身强体壮的保安将一名灰衣老人推倒在地。
借着射灯灯光，李元安能看到保安脸上屏幕，红色逐渐变淡，随后屏幕中变成正常颜色。其中一人屏幕上播放着小视频，另一人脸上图文并茂，应该是在播放新闻。
“我有钱，我就只想买条鱼。”老人嘶哑着嗓音喊道，枯瘦的手中抓着一把钞票。
“孩子生病了，我就想给他炖条鱼。”
老人手臂无力垂下，喃喃自语，“他就想吃鱼。”她手里纸币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一个不小心，其中一张竟被吹了出去。花花绿绿的纸币在风中打着卷儿，如蝴蝶般，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苍老的面颊流下，在射灯照射下，竟映出五彩的光。老人抬起手胡乱擦了擦眼泪。可能动作大了些，粗糙的手指划到鼻子，打了个沉闷的喷嚏。
看着老人缓慢的从地上爬起，佝偻着背，一步一步朝远方走去，李元安默然不语。
只是想为生病的孩子炖碗鱼汤而已，这么简单的要求都没法做到，可想而知老人内心的沮丧。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位老妇人何尝不是如此。
眼泪？
李元安忽然打了个激灵，之前他看到老人流泪，只是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在这个诡异的环境中，他发现自己漏掉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这位老妇人脸上没有屏幕！
这张正常的脸，在他二十年的生活里，早已经司空见惯。可是，在这个诡异的空间中，这是他见到的唯一一张脸。
李元安顾不得别的，一把拉开电话亭门，快步朝老妇人消失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偶尔有路人看到李元安，也只是微微让开，仿佛躲开地上的一泡狗屎。却并没有表现得和书店内一样。
沿着路，李元安足足跑了半个小时，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跟丢了。
昏暗的路光下，他蹲在路边，懊恼的一拳砸在地上。这位与众不同的老人，可能是他了解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的关键。可是，现在他却跟丢了。
正在懊恼之际，旁边胡同口颤颤巍巍的走出一人，正是被他追丢的那位老妇人。
李元安大喜，猛地站起身，几步来到老妇人跟前，却把老人吓了一跳。
李元安挤出一丝微笑，轻声问道：“大娘，打扰一下。”
老人退后一步，握着篮子的手紧了紧，略显戒备的问道：“小伙子，有什么事？”
李元安组织了一下语言，挠挠头，苦笑道：“我之前被车撞了。”说着拍了拍脑袋，“突然忘记了好多事，就连家在哪都不记得了，商场饭店都不让进。”
老人看着李元安满身灰尘，身上还带着隐隐的馊味，戒备神色渐渐淡去，“真是个可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