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出生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因为南难产而死。父亲常年在外面打仗,大多时候都是家里的佣人陪着自己。
随着父亲的势力一步步扩大,秦家在晋城就变成了人人攀附的门第。
秦政有记忆起,家中时不时就会有些上门来打秋风的亲戚。每次跟秦政说话的时候,尽管他们在怎么小心翼翼,再怎么阿谀奉承,秦政还是看到了他们眼里的贪婪。
是的,贪婪!
他父亲这辈子只娶了母亲一个妻子,母亲死后,他也不常回来。那时候他还小,看到父亲回来的时候总会高兴地扑过去找父亲。
那时候,父亲抱着他,也不说话,用一种秦政看不懂的眼神看着自己。
后来他才明白,是复杂!
母亲因为生自己难产,所以他怨恨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可又因为这是他们共同的孩子,所以他也爱。更重要的是,怨恨自己,若是在她生产的时候好好保护妻子,若是没有让妻子生产……
有许多个夜晚,他总能看见父亲偷偷坐在书桌前,看着母亲的照片发呆。那样铁骨铮铮的男儿,有一天竟然也会因为这小小的情爱痛哭流涕。
他不懂,只是在那些打着找个照顾自己的名号人说给父亲娶妻子时,出奇的愤怒。他头一回如此动怒。
军队出身的家庭,小小年纪便开始接触枪支。那是他八岁时,第一次动手,差一点就把那些人打死了。
府里面顿时乱作一团,那个所谓的亲戚和带来的女人躺在地上嚎叫,可秦政却觉得痛快,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甚至想再补一枪。
还是及时赶到的父亲制止了他,地上的女人立即上前告状。求饶的时候还不忘摆出一副可怜可爱的模样。
她在勾引父亲!
秦政的心像是有一团火在烧,越是这样面上越是冷静。他只记得自己当时面无表情的看着父亲,问:
“父亲,她说要嫁给你,所以我生气了!”
秦耀邦扒开那女人的手,没理会她。秦政以为他会骂自己,可是秦耀邦只是摸摸他的头,抱起他,认真地跟自己说:
“除了你母亲,我不会再娶任何人!父亲知道你的心情,所以不怪你。但是你做事太冲动,这点便要说。”
他让人把那两个人女人带下去,秦政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只是从此以后,再也没在家里见过她们。
秦政还记得当时问父亲的问题:
“父亲,你喜欢母亲,为什么只要关于母亲的,你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秦耀邦没有回答他,他让秦政等。等他长大了,等他体会到情爱的滋味就知道了。
小小的秦政嗤之以鼻,他想,他绝不会像父亲那般,终生将自己困在情爱里面。
后来他长大,跟着父亲在军营锻炼。后来父亲死了,他就接过了他身上的担子。
秦家人丁少,又不爱与其他亲戚来往。等他一当上都督,有些人闻着味道就过来了。秦政叫人把他们打出去。
有个人恼羞成怒,秦政还记得他指着自己破口大骂:
“秦政,你不顾亲戚,枉顾人伦,你等着,你就等着以后无依无靠,断子绝孙!”
他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私以为这只是弱者的口出狂言。可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回到家中,难免还是觉得过于安静了。
后来军队调动,他去了桐城。本以为临时驻扎,没个几年就走了。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他一生的爱人。
犹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满是人的码头,他刚枪毙了一个走私的罪犯,身上是杀戮的血腥味。就是那么的血腥暴力,转眼间,就看到了明丽端庄的小姑娘。
她在等人,不知道是谁。小姑娘的眼神望过来的时候,他差点就以为是在看着自己。
动心真是一瞬间的事情,他人生的二十几年突然就涌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让他抓耳挠腮,心肺俱痒。唯有和她待在一块,这感觉才能缓解。
他是个行动派,立马派人调查了小姑娘。得知她有未婚夫的那一刻,差点撕碎了手上的信件。
好在那个男人不争气,秦政稍微使了点手段就让他们退了婚。
万万不幸的是小姑娘怕自己,他知道自己脾气不算好,为了追到人,硬生生拿出来自己最为温柔的一面来对她。
那一刻,秦政无比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身份,即使是小姑娘不喜欢自己,他也能留在她身边。
死皮赖脸的磨着她,他们终于要结婚了。
天知道秦政为了这一刻准备了多久,只是突如其来的意外给了秦政当头一棒。
小姑娘说的那句“你能保护我吗?”变成了笑话,他懊悔自己的自大、自己的狂妄。找不到人的那种毁天灭地的心情,他再也不想出现了。
还好还好,上天可怜他。他安然无恙的把人找了回来。于是便立马着手准备婚礼,不能再拖了,他已经没有耐心可以拖了。
新婚的当晚,他如愿以偿。
他的小姑娘早就累得睡着了,秦政却无比的精神。看着妻子的睡颜,他圈住她。就好像找到了自己公主的巨龙,珍之爱之,念念不忘。
偌大的秦府多了一个女主人,这冷硬的家终于多了温情。他的妻子总能出些意料不到的点子,家里再她的一点点装饰下,已经完全变样了。
她年纪尚小,也未曾吃过什么苦。在他的教养下,几乎没什么烦恼。每次秦政回到家,看着妻子娇气又依赖的脸,只觉得够了,什么都够了。
往日那些觉得有幼稚无趣的东西,只要和她待在一起,秦政总觉得那些东西都变了,他也耐得下心来和她玩。
他们曾经一起出游,一起作画,妻子还跟着他去了军营。
那几年日本人打过来,危机四伏,四处都是战火。他的妻子毅然决然跟着他上了战场,他在前线打仗的时候,她在后勤帮忙。
日子实在说不上多好,有时候还会遇到缺粮的情况。可扛着扛着就过去了。等到秦政回神的时候,这辈子也快结束了。
他看着身边同样白发苍苍的妻子,她已经不再年轻,脸上布满了皱纹。可是她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还是那样纯粹,那样充满爱意。
秦政的眼角有眼泪划过,他想,够了,真的够了,能和她过了这么多年,他满足了。
临走的时候,他想起幼年时父亲说的话,他想,他用了一辈子去试验父亲的话。
为情所爱,为情所困。
他要比父亲好许多,他也困在了情爱之中,只是他得偿所愿了,这一生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