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的雾气在灼灼燃烧,与世隔绝的死寂却与这唯一的水源附近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凶兽之地的环境相当恶劣,这一切都在钟辰和白仰歌的预料之内。钟辰还积极地帮白仰歌处理好了凶兽之地松动的封印,并且扭捏作态故作深情、“恋恋不舍”地把他送进凶兽之地;当然,这让白仰歌感到很恶心,恨不得当场就给钟辰一巴掌。只不过碍于钟辰的面子可能会挂不住,他只是象征性地朝着钟辰的肩膀砸了一拳。
凶兽之地,依仗着他的祥瑞力量来镇压这些灾厄凶兽;而他,要依仗着凶兽之地戾气浓重的混沌力量抑制体内力量的失控。这是钟辰和他经过多次争辩后得出的最佳的结果。
钟辰对祥瑞力量感到束手无策,甚至有些忌惮——他的本源太混乱,身为初代神兽之主的他拥有超出其他神兽更难控制的力量——所有的元素源奠定了他不可撼动的实力基础。若是让他来吸收祥瑞力量并且镇压的话,可能会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
与钟辰告别后,白仰歌摩挲着下巴,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相比于躁动不安的凶兽之地深处,唯一的水源附近无异就是这里的世外桃源:清澈见底的水波漾起层叠激荡着的涟漪,映出夕阳炽火亲吻大地的倒影。
但凶兽之地仍旧不负其名,的确是个镇压混沌凶兽的好地方,也是任他发泄力量的好去处。只是让他略有不适的是随风扑面而来热浪,远不及他自己领土的浓郁花香来的自在;当然,也再没有比春雨流淌过后的青山更迷人的了,山坡是苍翠欲滴的浓绿,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苞,没来得散尽的雾气像淡雅丝绸,裹着阳光下珍珠般的露珠,铮铮滚了一地。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片水域,以后就是他的了。
“不是吗……饕餮。从我踏进水域这一刻起,我就注意到你的存在了。”
“来都来了……”他抬手挥下,劈落出耀白色的轮圆弧度,渐凝的碎片积聚于他的掌心,任那地崩山摧的吼声起伏地搅动风云,燃烧他脚下的一方净土,随法杖抹过银光乍现,清脆的铃铛声霎时吹散热浪,晶莹的水流自法杖表面缠绵蜿蜒,盘曲在他的手臂上。
分崩离析的怒啸,突然间贯穿四面八方,锯齿状凌厉的雷光抽搐中拔出蓝色的锋芒,满空瞥过转瞬之间的风啸,仿佛是白刃大刀明晃晃的刀面一下子把白仰歌的脸照得苍白;天,便黑乌乌地压下来了,混着连绵起伏的鸣吼震得他耳朵发麻。
在满眼苍茫萧条间,他终于瞅清,萦绕在挥之不去的阴暗中诞生的一双如上好的淬炼而出的红宝石的眼眸,飘摇着聚敛锋芒,愈发地清澈无瑕起来。
“我见过你,祥瑞神兽。”
年幼的女孩淡淡地回应白仰歌,倚靠着还算有生命气的大树露出冷漠的笑容。
“何止见过一面呢,我们交过手,饕餮。”白仰歌耸耸肩,“不过那次是我心情好,我没有与你们纠缠不休的打算。”
“这不是你贸然闯入凶兽之地的理由,”饕餮打断他,手臂微微后摆,拳头逐渐攥紧。“我们虽然被封印在凶兽之地,但是这里是我们的家,而你是入侵者——驱逐!”
余音尚未散去,拳头就已经冲着白仰歌的门面而来!他眼底的晕影一闪而过刺目的刹白,流星一样急骤驰过;他轻挑法杖横在身前,而那拳头也应声撞在了法杖上,突如其来的冲击震得法杖嗡嗡作响,顶得白光踉踉跄跄地落在地上,狼狈地甩手喊疼。
“啧。”饕餮倒吸几口凉气,“欺负我手无寸铁是吧?有本事肉搏?”
“你说肉搏就肉搏?饕餮,弱肉强食这个道理看样子你很清楚。但只可惜,我是刀俎,而你是鱼肉。”
“废话少说!付出血的代价——祥瑞神兽!”饕餮深呼吸一口气,屈膝迈开右腿,微微下压腰肢,攥紧十指绷直尾巴,眼瞳骤然熊熊燃烧起贪婪凶悍的眸光。细微的嘶吼声从嗓子眼中挤出,手臂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滋滋作响的电流。
“唉……执迷不悟,我本不想打打杀杀的。”
他向前踏出一步,两鬓侧凝现一对水蓝色的双角,氤氲着莫名令人窒息的力量。“饕餮,你自以为在凶兽之地称霸一方,等同的威胁招数就会对我有用,因而油然心生的沾沾自喜让你变得眼光狭隘,如井底之蛙一样可怜。只可惜我活得比你长久得很,算来年龄也比你大了近七百岁,如今便让你大开眼界一番,好了然我的好意吧。”
祥瑞神兽·白泽·莅临。
惊天动地的雷鸣突然被吹打散了,惊涛骇浪冲破阴云的束缚,撕裂燥热的气浪,掩盖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吞咽苍白的蓝色雷蛇。庞大的巨兽抬起前蹄,水晶样的蹄尖踏着翻涌的浪花,舒展开的遮天蔽日的双翼摒除躁动的干扰。巨兽微微颔首,幽深阴郁的瞳孔中的闪烁的光如风暴席卷。它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年幼的饕餮,满意地摄住她紧缩的瞳孔,而后张开嘴,喷吐出刺骨的冰光,势不可挡地贯向饕餮的胸膛。
饕餮的防御尚未开启,冰光便精准致命地在她所矗立的地方爆开,激起滚滚尘埃,如白雪纷飞,如陨落的流星迸射出刺眼又即将衰败泯灭的光彩。仅仅是炸裂开的冰凌就已经齐根没入地面,至于目标中央——
鲜血淋漓。
本源克制,祥瑞全面压制灾厄。
白泽低吼起来,急促且焦虑不安地提醒他的“主人”。白仰歌眺望向那冰雾逐渐被隐约的黑雾所侵蚀的地方,原本松懈下来的呼吸又揪起。
“抓到你了——”
疾风袭向他的脖颈,登时刺痛捅入他的肩胛骨,他镇定自若的面目也因突如其来渗出的鲜血而突然变得狰狞。还不等饕餮得意于将他创伤,他反手拌住她的手腕,强劲有力的手指嵌入她的肌肤,肩膀顶力把她扯过肩,将纤弱的她直接甩出——
她视野中的世界顿时颠倒了上下,一晃而过的白仰歌几欲残忍的神色竟让她生出几分惊慌失措。紧随其后的一拳迅疾得甚至都看不到残影,撼动磐石的冲力登时贯穿她的胸膛。几秒钟后背后的闷响瞬时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崩裂的岩石擦过她的被冲击力轻而易举撞到脱臼的手臂,沙尘蒙盖了她的视野;待到尘埃散去,她嵌入耸立石崖的身躯才被逐渐扩散的缝隙松开,大脑朝下重重摔在地上。
“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四象一直费尽心思要对你们赶尽杀绝,即使圣麒麟并没有下达旨意。”他另一只手捂着肩上的创面,鲜血正争先恐后地涌出他的指缝,但是他的脸色却从狰狞变得淡漠,仿佛这伤口不是他的一样。“不过在我看来,你的能力,并不是很强。但是在凶兽之地,你的速度优势被放大了很多,竟然能在以幻象迷惑我,让我误以为我的攻击中伤了你,然后你再悄无声息地瞬移到我的背后,施以致命一击。”
“只可惜,速度还是太慢了;更何况,我身为祥瑞神兽,生来就克制你们这些混沌凶兽。”蓝色的雾纱起伏,他肩上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漫不经心地活动了一下手臂,确定它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放心,饕餮,我不会与你为敌。”站稳身形后,他漠然地打量着从废墟中爬起的饕餮。“我来凶兽之地别有目的,但是我绝对不会与你们起任何冲突,这与我的原则相驳。”
饕餮狼狈地抖了抖身上的尘土,鲜血清晰地从她的前额流下,视野也被晕染得猩红,模糊不清。
“别有目的?哈。”
即使头脑浑浑噩噩得让她直犯恶心,她依旧冷冷地抹掉嘴角的血,浸透她衣领的血粘稠得很。
“我是实话实说,我对你们也没必要去隐瞒这些事实。现在,我希望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谈。”
“混蛋!”她破口大骂,“占着我的领土,还振振有词地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个无赖!王八蛋!我跟你没什么可谈的!”
“小女孩家的,就算是凶兽,也不应该出口成脏。”他毫不在意地扭过头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刺痛了饕餮的心脏。“我想你很聪明,应该还记得弱肉强食是你们一直尊崇的法则,否则这片水域也不可能是你的。即使四象和圣麒麟的消息只能证明,你并没有真正干涉过灾厄凶兽的那些无耻行径,但你确实很强;不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比你强,所以这片水域归我了。然而我可以秉承着我的理念,我只会以这片水域为我的居住地,不会影响你们汲取这片水域带给你们稀缺的资源。”
“谁知道你的话可不可信!你,四象,还是圣麒麟……都不可信!”她恶狠狠地瞪着他,“鬼知道我们信任你的后果是什么?我们信任他人的后果,换来了的是卑劣的背叛!你又能提出什么堂而皇之的理由,又怎能让我信任?”
“……”白仰歌叹了口气,耳鬓两侧莹蓝色的双角一瞬间便荡然无存。“圣麒麟和四象封印你们的目的,只是出于为世间万生着想的态度,他们怎会纵容你们这些不受管束的灾厄凶兽肆意妄为?至于什么信任,无稽之谈罢了。”
“我也不奢望灾厄凶兽会信任我什么,尤其是你,饕餮。”他转过身,“身为灾厄凶兽的领头,你的一举一动决定了他们的行动。如果轻易地相信了我这个敌人,恐怕你的位置就不保了。”
“所以,我的弟兄们怎么敢放下戒备到这边水域来获取资源?”她反质问道。
“我会和你结下缔约,如若有违,我即承受圣火制裁。”
圣火制裁?圣麒麟真的能管得这么宽泛?饕餮盯着他,后者却自顾自地开始思考着什么,似乎是在等她深思熟虑,又像是在打发时间。
“我会在凶兽之地呆很长时间,我也会给你相应的时间来缓冲和适应;”见饕餮没了话,他缓缓开口,“顺便记得告诉你的麾下这里的情况,我不想一天天除了打打杀杀就是与你们纠缠不休,这让我很心烦,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至于封印,”他似乎看穿了女孩的所思所想,“别奢想从我这里得到破除封印的办法,这封印只是徒有我的力量,但却与我无关。你更应该去与圣麒麟当面对峙。”
“啧。”饕餮也不再去想封印的事情,“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么就这样。最好你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否则我一定会想办法弄死你,就算是两败俱伤。”
“我叫戴帘夭,凶兽之地领主,四大凶兽之首。”她伸出手,“在此与你结下缔约,希望你我都不会违约。”
“吾名白仰歌,祥瑞神兽。”他郑重其事地握住她的手,“这一切自然如你所愿,我会保证我的行径不会干涉到你们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