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祁同伟和几位村干部及支委一起,在村委会吃了顿饯行饭,便准备回乡里。
可刚一出门,就发现不对劲。
只见道路两旁密密麻麻的站满了紫溪的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似乎连几个自然村的村民也全部到了。
上千人的队伍,从村委会一直排到了与许村交界的大桥上。
“叶飞,你们搞这个干什么?”
话音刚落,祁同伟就发现头上打起了一把特制的华丽大伞,而举伞的人,正是老支书李长生。
“祁乡长,古人对德高望重的父母官,离任送行时都会打万民伞,我们紫溪没有那么多人,只能送你一把千民伞,这是我们全体村民的心意,你千万不要推辞。”
“老支书,这个礼太大了,我受不起。”
李长生没有说“你受的起”,而是提到了一段往事:
“祁乡长,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那是今年清明,我们一起冒雨往乡里送茶叶。
我告诉你:上一次经历这样的情景,是三十多年前修水库,那会我和你一样年轻。
你回复我:这样的情景不会再有了,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我当时想,你说的话真的会实现吗?
如果能实现,我可以当面向你磕头下跪,结果你做到了。”
只见李长生眼含泪水,突然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头磕了下去。
祁同伟顿时傻了眼,赶紧伸手去扶:“老支书,这是干什么啊,快起来,你是长辈,我实在是受不起啊。”
“祁乡长,你受的起,让我们全体紫溪人以最高的敬意,为你饯行。”
祁同伟快步跑了出去,此时的他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一幕,只想快点离开。
身后不断传来村民们的声音:
“祁乡长,我们紫溪人永远感谢你。”
“祁乡长,紫溪会永远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祁乡长,祝你步步高升。”
“祁乡长,有空的时候常回来看看。”
“祁乡长,……”
……
这样的饯行仪式,让祁同伟非常感动的热泪盈眶,可感动归感动,他回到乡里后,还是在第一时间打电话,把叶飞和林守业叫出来,狠狠臭骂了他们一顿。
“你们到底想干啥,饯行就饯行,搞成这样,传出去还得了。
真心为了老百姓做实事的官,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形式主义,只有贪官脏官才喜欢搞这一套。
我在新闻上看过,某地的市委书记,好大喜功,离任的时候,故意组织了一大群人,冒充老百姓给他搞送别仪式,又是万民伞,又是送行酒,又是含泪下跪,结果新闻报道后,立马被高层关注了,一查,真是个大贪官。
你们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知道不?”
“祁哥,你是真心为紫溪做了那么多好事,不能和贪官去比,再说,这是老支书的主意,我……”叶飞支支吾吾道。
“你个屁你,老支书年纪大了,有封建思想残余,你跟他一样?
叶飞,我本来还想着,你和刘瑞英在一起后,平时可以多读点书,去考个电大文凭,争取成为公职人员,将来当个正儿八经的领导,现在看来,我是瞎想了,你根本不是那块料。”
叶飞听了这话,眼神里露出异样的光彩,但很快又低下了头。
林守业见状,赶紧解释道:“祁乡长,这事真不能怪叶主任,老支书自己发动了大半村民,我们不跟着不行啊。”
“林守业,你给我闭嘴,你也不是什么好货,一个大男人,成天畏畏缩缩的,一点主见都没有,你就不能硬气点。都当上村委会副主任了,在家里还怕老婆,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祁乡长,我不是怕老婆,我是爱惜老婆,不和她一般见识。”
祁同伟顿时一愣,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林守业居然敢回嘴了?
“爱你妈的蛋,你要是能证明自己不怕老婆,等我把叶飞弄出来,就让你当紫溪的村主任。”
“祁乡长,你说话算数?”
“我说话有不算数的时候吗?”
“那好,你等着,我现在就回去把李燕修理一顿,让她知道家里应该谁做主。”
林守业说完这句话,抬起腿来说走就走,把一脸诧异的祁同伟和叶飞留在原地。
“叶飞,他是得了失心疯吗,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不知道。”
林守业还真是受了刺激,刚才给祁同伟饯行的场面,让他见识到,原来人是可以这样被尊敬、被崇拜的,想想自己过去那三十年,真是白活了一场。
于是,他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理想,从今天开始,要像祁同伟一样,做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干一番令人刮目相看的事业,并且洗刷掉林有田给林家人带来的耻辱。
只是不知道,他的这份理想,会不会被李燕扼杀在摇篮中。
……
彻底对紫溪放手后,祁同伟把眼光投向了乡属企业,本想弄个乡镇企业振兴计划,把红山乡打造成一个工业强乡,可很快又打了退堂鼓。
红山乡目前只有三个乡属企业,绢纺厂,玻璃厂和农机厂。
规模都不大,绢纺厂有六七十人,农机厂有四十多人,玻璃厂只有三十多人,因为没有订单,已经停止生产,濒临倒闭。
经过一番调研之后,祁同伟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如果仅仅是缺订单的话,那没有关系,他可以去跑,但这几个企业自身的问题实在太严重,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管理层的文化程度普遍不高,思想僵化,缺乏进取心,企业内部人心涣散,裙带之风十分严重,在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下,根本无法和充满活力的私营企业展开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