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叫了几个人上来,一块把元小飞给抬走了。元小飞疼得直叫唤,可惜没叫唤几下就被人用破布堵住了嘴。
林冬是个眼力极强的,见这情势不太对,便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身边的骠骑营心领神会,带着几个弟兄出了院子。
元小飞的脸上全都是血,抹了好几下才能勉强看出他的面容来。见他一副快死了的样子,沈承聿便对手下道:“给他请个大夫来。”
“是。”
这动静太大,驿站的其他人也被惊动了,为了不让这事情闹大,沈承聿特意让霓裳去将消息封住,以免被有心人利用。
大夫很快就来了。因为元小飞伤势太重,所以大夫便一直留在了驿站。
大夫坐在床边,查探了一下元小飞的伤势,随即啧啧感叹道:“这位小郎君可真是不得了啊,这若是换了他人,恐怕半条命就要没了。”
元小飞躺在床上嚎啕大哭——虽然没见到一滴眼泪。
林冬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好了,别嚎了,你还死不了。”
元小飞一听,更伤心了,他道:“呜哇,我刚升官,我还没娶媳妇儿呐!我要嘎了!”
林冬简直想一巴掌拍死他。
过了一会,元小飞也觉得累了,便不嚎了。林冬实在无奈,和大夫交待了几句,便出了门。
夜色凝练如水,春意寒凉,风一涌动便让人打哆嗦。林冬搓了搓手,对站在门口的沈承聿道:“大人,他睡着了。”
沈承聿正看着院子里头的一片狼藉,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他应了一声,道:“让他先歇着吧。”
“是。”
“大人,”林冬低声道,“院子里的东西怎么处理?”
沈承聿道:“收拾干净,先别叫人知道了。”
“是。”
“大人,那这件事儿可要先告知陛下?”
沈承聿沉默了一下。
还没等他说话,里头便传来了元小飞的惨叫。
“啊!我要死了!!”
“啊——”
林冬转头,眸光闪烁。他道:“大人,这玩意儿的威力真是非同一般啊。若是真的拿到战场上去……”
“那这玩意,可就太厉害了!”
说到这里,林冬的脸色都红润了起来。
沈承聿点了点头,道:“也不好说,此事还是先不要声张,等回了京城再做打算。”
林冬连连点头。
沈承聿对林冬再次嘱咐了几句,便回了屋子。
站在门口,他转头凝望,却见天边的朝霞晕成了一片,似美人妆面,出水芙蓉。
那一朵日头,便是翦水之瞳,盛着消融的冰河,望眼欲穿。
天亮了。
推开门,微风打乱窗边的轻纱,刮得案上的纸张沙沙作响。
“啪嗒。”
一封散发着馨香的信落在了沈承聿的脚下。
沈承聿弯腰拾起,却见上头一排娟秀的小字,在素净的纸张上头显得格外醒目。
“吾夫沈伏卿亲启。”
沈承聿面露柔色,轻轻打开。
「吾夫安好,见字如晤。
时暮春,京城飞烟俱净,流水争鸣。遥闻封书,道君之无恙,可怀安矣。
家中祖母安好,惟前思笃忧悸,不可入眠耳,幸有小叔小姑相伴,现已抒怀。
林家安好,数日拜访尊前,聊表慰藉之情,可尝忆往昔,老夫人未免慽然长叹,不敢多语。
朝廷安好,徐大人秉公严明,御史台上下参谏论事,伐罪执中,奸佞皆有落马,往观庙堂上下,清明一片矣。
陛下安好,日日笙歌,弹琴作画,不胜快活,再不复文字。
妾安好。」
读到这里,沈承聿伸出手指,摸了摸这三个字,动作轻柔好像在抚摸妻子的面庞。再一看来,宋明珂的字迹轻松了许多,语气也家常了许多。
「飞花卫上下,有杨潜走动,我已专顾朝中事务。近日公务少了些,我便时时骑着饮霜出去遛弯。京城外的花都开了,许是见我喜欢,春杏便折了许多,移栽在了院中,待你归来,便能瞧见。
程家子孔武有余,却少了些智谋,许是未上战场,不通此路。还望你多多提携,也算是宽慰程将军在天之灵。
海西四季如春,却多毒虫,为你带去的药膏要每日涂抹。
再过几日,昭闻便要入春闱。听敏娅言道,还算是顺利,昭闻也言,感谢你前段时日的教导。
一日三餐,勿忘勿减,若有突疾,可唤顾氏解难。
顾氏一行,是我亲自相请,我别无他念,唯念夫君平安顺遂归来,好相见。惟愿夫君切勿诘责于顾氏女。
偶然得见院中红豆盛开,聊赠一枝,以表思念。
妻,宋明珂。」
沈承聿打开纸张的尾巴,却见里头搁着一枝红豆花。这花朵虽然被压住,但依稀可见那莹润白胖的花瓣,和它那团团锦簇,依偎在树丛中的样子。
沈承聿便笑了。
关于京城的诡谲,关于迟允做下的那些腌臜事,她半个字都没有谈及,可她依然用最温柔的话语,道出了她与他身心相托、固若金汤的信任。
难能可贵的信任。
沈承聿捏着信,在窗口站了许久许久。
他是该早些归去了。为了京城中还在等候的人,为了那些开得灿烂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