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面色一青,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连忙逃出了门去。沈承聿听着林冬呕吐的声音,给他倒了一杯水。
林冬干呕了几下,接过沈承聿递来的水,低声道了一声:“多谢大人。”
沈承聿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林冬缓了一会,吹了半晌的冷风,这才觉得好了一些。沈承聿道:“行了,晚上的事情你不必操心了,你去歇息。”
林冬还想说什么:“大人……”
“去吧。”
沈承聿的态度很坚决,林冬也不好说什么。沈承聿叫了两个手下,把林冬扶着,回了自己的屋子。
沈承聿站在廊庑下,沉思着。
刚想转身离开,沈承聿只觉得心中一紧,那种被人窥视着的感觉再次袭来。他一转头,却见一女子站在不远处好似正在偷偷看他,见他注意到了自己,连忙躲在了柱子后头,随后又探出了一个脑袋,好奇地盯着沈承聿看。
沈承聿只瞧了一眼,那女子十分年轻,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他不再理会,便径直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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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
郡守府的灯光一直到深夜才熄灭,笙歌绕着屋子的脊梁走了半圈都没有迟迟落下。
待到宴席全部落下后,所有人都已经睡得很深了。
霓裳和顾霏霏睡在一块,而顾霏霏睡得比较死,对于外头的动静都并不理会。霓裳却是听着外头的歌声逐渐消失,却也没有什么困意。
许是顾霏霏的茶让她精神了一些,霓裳想。
夜深人静。
霓裳再次翻身,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
她总是觉得不踏实,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再次翻了个身之后,霓裳觉得自己彻底是睡不着了。她起了身,披上了自己的衣裳,打算去外头走走。
然而刚穿上了一只鞋,她就听到了一阵非常细微的脚步声。
霓裳立刻抬头,捏紧了一直放在枕头边的披帛。然而还没等她的动作落下,一个人直接从窗子跳了进来。
这人走了几步,晃晃悠悠的。
霓裳借着微弱的月光,认出了她就是那个白日来给自己汇报情报的手下。
然而,看清了她的脸之后,霓裳只感觉自己的心骤然一缩!
却见这女子的脸,足足被烧毁了一大半!
那原本姣好的面庞,此刻却被烧毁,露出了那狰狞可怖的伤疤,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而那火星甚至都没有熄灭,顺着她的脖颈,露出了她被烧红、烧黑脉络,衣不蔽体,千疮百孔!
霓裳死死地拽住了自己的披帛。
她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她上前几步,扒着霓裳的裙子,道:“都、都统……”
沙哑的声音,难听至极。
“全,全死了。”
霓裳的心骤然一抽,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被冻住,整个人都变得冰冷。她听到自己颤抖着问出一句话:“什么,全死了?”
“我们……的人。”
“都,死了。”
说完了这句话,这手下好像是完成了最后的任务一样,倒在了地上。她的眼睛就那样凸显了出来,眼眶被烧了个彻底,只留下了黑白分明的眼珠垂下,甚至能看清上头的血丝。
霓裳彻底疯了。
死了。
死了?!
他们的人都死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啊!!
霓裳想要大声喊叫,想要尖锐地叫出来,可是她知道,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她不能发出任何动静。任何的动静,都能让那些蛰伏在暗处的人,抓住自己的痛脚。
霓裳揪住自己的头发,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咸腥的气息,转瞬就被吞噬殆尽。
“咚咚。”
“咚咚咚。”
沈承聿的睡眠本就浅,而今夜,他原本就喝了很多酒,所以就算是睡下了,他也并不是无意识的。
故而,听到了敲门声的沈承聿一下便睁开了眼睛。
他本就没有换衣裳,所以他便揉了一下额角,起了身。
“咚咚咚。”
外头的人好像很是急切。
沈承聿开了门,转瞬就嗅到女子的香风拂过,原本他以为是李思颂给他塞过来的女人,定睛一看,来人居然是霓裳。
霓裳披头散发,一双眼睛都彻底地红了。沈承聿见她神色不对,赶紧把门关上,道了一声怎么回事。
霓裳已经语无伦次,她道:“死了,都死了,没有活口。”
霓裳抓着自己凌乱的头发,道:“我送信了,我往外送了信,一次回应都没有!没有!他们都死了!”
沈承聿一思考,就知道了霓裳到底在说什么。他道:“你是说你的手下死了?”
霓裳点了点头。
她几乎从来不流泪。从前被迫接客的时候没有,被陆子晚羞辱的时候也没有,可是现在这个女子却泪流满面,哭得虽然无声,却让人的心都跟着揪连颤抖。
冷静如沈承聿都无法视而不见。
他只能道:“节哀。”
霓裳伸手,揪住了沈承聿的衣领,她道:“借我人,我要抓人,我要抓住凶手,把他碎尸万段!”
沈承聿没有拦着她,他道:“现在不行。”
“我要抓人!!”
“你听我说……”
霓裳松开了他,后退了两步。见宋明珂最中意的手下之一无助成了这个样子,沈承聿也是不忍心。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陪着霓裳静静地待了一会,等她不再哭泣。
沈承聿是不喜欢听人哭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但或许是因为宋明珂,他耐着性子等霓裳哭完了,才开口道:“好了。”
霓裳把眼泪一擦,道:“我保证,你的手下不会出事,借我人。”
沈承聿道:“我可以借你,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沈承聿道:“他们什么破绽都没有,你去捉拿,没有用的。”
霓裳道:“我飞花卫从来不看破绽拿人。”
“我得看。”
三个字,直接让霓裳没了话。
沈承聿道:“就算你我心知肚明,也不可贸然捉拿。毕竟现在此事不明朗,他也是朝廷命官,须得谨慎对待——你可明白?”
霓裳低头,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目光。
“明白。”
最终她道出了这两个字。
“多谢。”沈承聿郑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