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深活了十多年,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在战场上见过,大军压境的样子。
他倒是听他的父亲讲过,打仗有多么凶险,他父亲当年打海寇,杀异族,也是付出了不少的代价,才能得到今天这个成就。
父亲说,战场无眼、凶险、千变万化。
他当时还不觉得如何。
但是现在,当他看着前方不到一里的雪域大军时,他体会到了那种真正的绝望。那种手脚冰凉、整个人浑浑噩噩, 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的绝望。
黑压压的一片,甚至都分不清多少。
郭深知道,这一刻,他完了。
来者正是央措的手下,扎不勒。扎不勒是个典型的雪域人,他赤裸着臂膀,一身的图腾密密麻麻如同扭曲乱爬的虫豸。
他的眼睛,如同苍狼一般,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那是盯着猎物时,贪婪的眼神。
郭深来不及多想,调转了方向立刻大喊道:“跑!”
这一队的新卒便手忙脚乱地往外跑,也就是他们来时的方向。有些人甚至因为太过慌乱,找不到缰绳在哪里。
跑、跑、跑!
现在顾不得任何人多想,他们唯一的信念就是的那宽敞的山谷外,等候他们归来的营寨,就算他们现在要面对的是惨烈的惩罚。
但是,这一次,对方很明显并不想放过他们。
他们被迫停了下来,无法再前进半步。
原本山谷的入口处,正堵着一队冷漠的雪域人。
他们被夹在了中间,无所适从。
所有人都懵了,而展书的脸色更是吓得煞白。
他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
可惜,在这遥远的山谷之中,没人能听见他们心中绝望的哭嚎。
虎贲军,帅帐。
程业真刚刚回到营帐,也没披甲,只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皱着眉头,也不知在冥思苦想些什么。
“大人。”
薛文贯走了进来,看见程业真思索的样子,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他道:“大人,那些孩子您还打算一直关着他们吗?”
“当然得关着。”
程业真道:“就他们这样的刺儿头,在老子这边待上一两个月,肯定好使。”
薛文贯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从京城来的小少爷们,就是格外不听话,尤其是那个郭深。
程业真抹了把脸道:“他们那些小子哪去了?”
薛文贯道:“这个时候,他们该是刚操练完了。”
“我去瞧瞧他们吧。”
“末将陪您去。”
“嗯。”
然而,程业真刚起身,外头的斥候便匆匆地跑了进来。斥候刚进来就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道:“将军,大事不好了!”
程业真眉头一跳。
他道:“怎么了?”
斥候的脸色都白了:“郭百长带着一些新卒,向西北方向行进了!”
程业真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
只是,因为雪域太过偏远,所以整个北疆的白日都格外地长,有的时候,甚至能达到七八个时辰,故而,这里的天也黑得很晚。
到了霞光快被淹没的时候,那残存的最后一丝金光,落在了苍茫的雪山之巅。
辽远的边疆,回荡着粗犷的狞笑之声。在夜幕降临之前,若野兽狺狺狂吠,回转不绝。
这些雪域骑兵,伸出了他们冰冷的枪尖,将这些可怜的少年围在了中间,取乐一般,尽情哄笑。
郭深的体力已经透支了。
他不是没试过突围。
但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对方这些骑兵,密不透风,像是一堵墙一样,围在他们的外头。
他们尽情地欣赏着这些人的姿态,那种困兽一般的茫然,是他们的乐趣所在。
饶是郭深再傻,此刻他也明白了。
现在他面对的雪域骑兵,和他之前攻打的那些所谓的“骑兵”,根本就不是一样的!
那些骑兵,脆弱得像是纸张一般,可以随意追赶,可是他们此刻面对的骑兵,却拿着尖锐的长枪,那枪尖,甚至不需要耗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们的铠甲捅穿!
他们甚至每个人都没有用出全力。
他们也不想使出全力。
他们就围着,拿着枪尖对着,从来不会主动进攻。
好像是玩一样。
“天已经快要黑了。”
扎不勒一抬手,那些哄笑的雪域骑兵也不笑了。不过,他们的枪尖却也没收起来。
“愚蠢的小羊羔们,你们真的以为,你们还能逃出去吗?”
郭深的牙都要咬碎了。
他大声吼道:“有本事你就杀了老子!”
“哈哈哈哈哈。”
扎不勒用生涩的大渊话道:“不,小羊羔。我不会杀了你的,至少不是现在。”
他话音刚落,那些雪域骑兵又开始哄笑了起来。
“等到你们的将军来了,我还会用他的头颅,给你们盛酒喝。”
“啊——”
一个崩溃了的虎贲新卒突然暴起,拿着自己的长枪就打马冲了过去。
“老子和你们这些狗日的拼了!!”
“噗嗤。”
还没等他说完这句话,雪域骑兵的枪尖轻轻松松地就将他的胸膛,扎了个对穿。
血迹落在了地上,连成了一片。
郭深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他的眼中含着泪花,大吼了一声,心中想着,干脆就和这些人拼了算了!
他马上就要冲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