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迟允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检查了一圈粮草,又看了看文书,和吕庸中确认了一些细节,便不再过问太多了。
余下的事情,就是吕庸中和钱愗等人可以决定的了。迟允走了之后,吕庸中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迟允此人虽然从不得罪他们世家的人,可他也没和世家的人有多亲密。还好,迟允似乎并不打算计较这件事。
如果他真的插手,那么他们的计划,从一开始就会胎死腹中。
这怎么行呢。
钱愗看看吕庸中道:“所以,大人,这些粮草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是否可以装车出发了?”
前线紧急,容不得马虎,若是能早点出发,便能尽早将这些粮草送往前线。
然而吕景中看了看天,又将手里的文书折了起来,道:“我看这天儿怕不是要下雨,再加上上头还没批下来,下午再说吧。”
钱愗愣了一下。
他想了想还是皱起了眉头。吕庸中的心思他多少还是能猜到的,他这样做,绝对会耽误到粮草的运输速度。
但是钱愗无法说什么,既然吕庸中这里行不通,他只好去寻更高级别的官员,赶快把此事通融下来。于是他抱了抱拳,和吕庸中客套了几句就离开了。
吕庸中看着钱愗的背影,冷笑了一下。
迟允离开了之后,没有选择回去。他出了皇宫便在门口缓缓地走着,脚步十分缓慢,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待到迟允快走到大街上的时候,穿着一身便装的简卓才跟了上来。
“大人!”
迟允没有回头,淡淡地应了一声。简卓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迟允,道:“大人,情况比咱们想得还差一点。”
迟允倒是没意外。他转头,却见简卓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只布包,他展开布包,却看到里头躺着一撮陈粮,而这粮里头至少掺了一小半的沙土。
这种粮,若是真的到了前线将士们的手里,是能起暴动的程度。
迟允抬抬手,简卓便把布包收起来了。
“大人,”简卓站在迟允身侧,微微倾身低声道,“属下方才打听了,他们这次运送粮食不调集军队,而是征集咱们京城的百姓去运。”
迟允从鼻腔之中轻轻地哼笑了一声。
不要脸的东西,算盘倒是打得很响。
又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不过是打了个准丹,居然还要动用京城的农民?要知道,只有为百万大军提供补给的时候才可能会用得到百姓去运送粮食,再说,那些百姓又没有经过操练,速度怎么能和正常的将士相比?
“大人,这事儿咱们怎么拦下来?”
“不用拦,他们做不成,”迟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扳指,道,“他们的手也就伸到这儿,再往下碰可就是皇帝的底线了,他们没这么蠢,上头也是。”
简卓便点了点头。
他又道:“大人,这件事皇上不是交给了您去处理吗?您现在是否要动手?”
迟允道:“不动。”
简卓有些不能理解。
迟允难得为他解释道:“到目前为止,掺和到这件事里头的不过是几个人,就算去抓也抓不到大鱼,等一段时日,大鱼冒了头再去抓也不迟。”
简卓明白了,道:“您是想一网打尽。”
迟允点了点头。
简卓摇头感叹——论阴险,朝野上下可能没几个人能抵得过他家大人了吧。
简卓还想说什么,却见迟允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迟允的侧脸,顺着迟允的视线望去,便明白了。
简卓发誓,他一个大老爷们,看见他家大人这种露骨的、诡谲的又波涛汹涌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觉得惊慌。
不知道对面的长公主感觉如何。
宋明珂没想到刚从李江妙的家里出来,就遇上了迟允。街上的百姓熙熙攘攘,出挑的迟允就站在那里仿佛等着自己过去。
她便走了过去。
迟允看着她身上那件百花斗篷,清新亮丽的颜色与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十分相符,就算是在这个象征着枯萎的季节里,她还是像一朵春日里头怒放的娇花一般,就连脸蛋都透着芙蓉一样的颜色。
只是宋明珂的表现却不怎么友好了,她冷冰冰道:“迟大人。”
迟允行了个礼道:“长公主。”
宋明珂微微抬起了头。她看了看迟允身上的官服,道:“下朝这么久,迟大人才从宫中出来,还真是辛苦啊。”
迟允微笑道:“多谢长公主关心,迟某受宠若惊,不胜欣喜。”
“哦,”宋明珂道,“反正本宫也只是客套一下,并不是真的关心迟大人。”
迟允身后的简卓:“…………”
真的,除了当今圣上,也就这位敢和他家大人这样说话了。哦,可能还要算上一个在外头打仗的沈将军。
宋明珂这样说,迟允可开心得不得了。如果不是在大街上,他可能当即就笑出了声音。迟允道:“长公主,您真是可爱。”
宋明珂的眼中瞬间闪过了一丝不可思议。
她道:“迟允,有病就去治,不要耽搁了。”
迟允雷打不动道:“多谢长公主提醒,迟某得了空一定会去。”
宋明珂:“……”
她和这个人真是说不通,于是宋明珂不再和他废话,道:“那你快去罢,本宫还要进宫,先走一步了,不见。”
迟允便恭敬地行了礼。
宋明珂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那头上的茉莉花香飘飘荡荡地萦绕在迟允的鼻尖。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一抹柔软,却抓了个空。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眼中浪涛滚滚。
好半天,迟允才抬起了眼皮,重归平静。
他继续向前走去,简卓便道:“大人,咱们去哪?”
“回家。”
回到了家中,迟允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头,看着满案的书籍与公文,突然觉得不胜烦躁。
他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宋明珂穿着那斗篷,面色疏离的样子。
挥之不散。
迟允拿着笔,眼睛虽然盯着公文,可半个字都看不进去。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