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当天,宋明珂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她起身为自己倒了杯水,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双手握着杯子思量不语。
非是她终日愁眉不展,而是这段时间她心中一直惦记着南方水灾的事情。
宋明珂绞尽了脑汁去回想水灾事件受牵连的官员,最后还是连夜拟出了一份名单。
宋明珂来到案前,将藏在砚台下的叠好的宣纸抽出来,展开仔仔细细地浏览了一番。
上头整齐地列着一排官员的名字。
宋明珂看了半晌,将纸收进了密匣中。
目前看来,她还有一些时间去提醒皇兄并做出一些布置工作,于是宋明珂暂时将这件事放在了脑后。
她此刻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这件事,说大却也不算大。对于见过了大世面的宋明珂来说,它本身对自己也造成不了太大的影响。
但是处理不好会有较大的麻烦。
前世,这件事就发生在她生辰宴当天。在百官为她庆贺歌舞升平之际,有一个人穿着一身写满了血书的寝衣站了出来。
那人状告宋明珂越过大理寺以及刑部的置喙,滥用私刑,将他家的夫君折磨得遍体鳞伤。
宋明珂当时没有认出那人是谁,而直到最后她才知道,那个人是当朝给事中汤师禄的妻子,而她为其申冤的对象则是汤师禄本人。
这个汤师禄也算是个有偏才的人。当年他十八岁的时候便中了进士,而后在朝中也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他颇通诗词歌赋,虽然在官场之上不算如鱼得水,但他这个人的才华却是值得肯定的,就连皇帝都曾赞誉过他做出的词赋。
直到宋明珂生辰宴到来,汤夫人一身诉求上报天子,涕泗横流声泪俱下,硬是说她家夫君莫名其妙失踪了许久,一定是长公主将他扣了下来狠狠折磨了。
她的话语漏洞百出根本站不住脚,偏偏以秦家为首的世家大族却跟瞎了那几对三角眼似的,齐齐请愿为汤师禄撑腰。
越来越多的官员跪求皇上给汤家人乃至全天下的百姓一个交代。
而皇帝当场未置可否,他只是先暂时将蠢蠢欲动的世家们安抚了下来,而后,又将生辰宴上传说的流言蜚语都摁下了。
这就给了宋明珂足够的调查时间。
宋明珂发动了飞花卫的所有势力,短短一天就将被汤家人藏匿于清元寺的汤师禄揪了出来。
汤师禄完好无损根本没有任何受染过凌虐的痕迹,很明显,这从头到尾都是汤家人用以构陷长公主、污蔑长公主名声的计。
皇帝震怒,于是判了汤家人株连九族的重罪。
汤家人上上下下三百多口无一幸免,除了最后被迟允偷偷保下的汤家庶子汤付霜。
在大部分人看来,这件事是闹剧是荒唐,可在宋明珂看来,这件事牵扯的世家绝不止汤家一份,而它背后的主使者,一定是闷声不作响的秦家。
世家大族与皇族之间的利益倾轧绝不可能停息,而这种暗自里的试探与交手可能随时随地都在进行着。
今世,宋明珂早有准备。她在昨日就已经秘密派了杨潜去清元寺,意在先下手为强。
至于她为何不将汤夫人直接捉拿起来,一是因为此举大动干戈容易引起太多人注意,二是这件事也是一个巩固皇族威严的好机会。
各大世家蹦跶得这样欢快,也是时候歇一歇了。
宋明珂目光探向窗外,皱了皱眉。
小夏已经出去许久,如今还没有回来。
正想着,宋明珂就听到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小夏敲了敲门进了屋,宋明珂见到他,问道:“如何?找到人了么?”
小夏面色凝重,摇了摇头道:“属下失职,人没有找到。”
宋明珂拧了拧眉毛。
杨潜的能力她是绝对不存怀疑的,如果说杨潜也没能找到这个人,那么就只有一种情况。
这个人真的不在清元寺。
宋明珂放在桌面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思虑着,难不成是汤家的人提前将汤师禄接走了?
亦或是……
有人捷足先登?
这怎么可能?
宋明珂想来想去,也根本没推测到一个可能与自己有着共同目的的人。
宋明珂思忖了许久,直到青梅唤她她才回过了神。
“长公主,”忙活了半天的青梅回到宋明珂的寝殿,却见她披散着头发坐在案前,明显是刚起床的样子,不禁瞪大了眼睛道,“我的好主子,您还愣着做什么呢?”
宋明珂愣了一下,“啊?”
青梅:“……”
“公主呀,”青梅上前,将宋明珂拉了起来,道,“春杏她们一大早儿便去了毓灵宫听差,您现在应该赶快梳妆打扮,过一会就要去毓灵宫迎客了。”
宋明珂面对青梅的时候反应总是会慢半拍,她听着青梅叽里呱啦地说了一串,最后只回了一个字:“哦。”
宋明珂一边由着青梅为她梳妆,一边对小夏道:“你即刻便去毓灵宫守着,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即刻回来报于本宫。”
小夏躬身道了是,便离开了。
宋明珂垂下眼皮。
经过她思虑,她更倾向于汤师禄一定是被谁接走了。
只是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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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凌来到毓灵宫的宫院中时,刚好看到了这原本修得秀美绝丽的院落中,已经三三两两地站了一些女眷。
这其中大多数人苏晚凌都认得,也基本有过交集。虽说此次皇帝宴请了朝中百官,而这些朝中大员家中的女眷也在受邀之列,可这仅限于他们家中的正妻与嫡子女,庶子却是没有资格出席长公主的生辰宴的。
这也足以见得皇帝对于此次筵席与长公主本人的重视。
想到迟允也会前来赴宴,苏晚凌就觉得心中隐隐升起了一股愤懑之情。
只是苏晚凌没有表现出来。
她一来到毓灵宫,就看到几个与自己比较熟悉的世家小姐笑着走了过来,与自己打了招呼。
苏晚凌今日穿着一身水绿色绣金线迎春花纹襦裙,乳白色的披帛低低地垂在她那纤细的胳臂间。她头上别着几只白玉簪花,阳光照了下来,那簪花中仿佛有水波流动,折出了月华一般的莹辉。
苏晚凌明眸微弯,一张清雅无方的小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她一一回应着前来寒暄的好友,整个人显得端庄得体,落落大方。
周遭也有一些探究与不寻常的目光。苏晚凌坦然地接受了。因为她知道,对于她自己来说,她的存在就已经碍了某些人的眼。
她这些年在京城的贵妇圈中游刃有余长袖善舞,为的就是不让他人抓住自己半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