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出嫁了。
夜色朦胧,星光熠熠,府内红烛高照,灯火通明,来往宾客不休。有猜拳的、寒暄的、唱小曲儿的、喝酒吃饭的,甚至还有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一时间吵吵嚷嚷,却也热热闹闹。
满目人间烟火之气,真实动人,如同手中烈酒,足以忘忧。
叶窈娘正端着酒瓶,藏在角落里偷偷摸摸的喝酒。
宴席过半,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来找过她了,有久仰大名的,有套近乎的,还有来媒婆来给她介绍相亲对象的……
自鬼新郎被除掉之后,清河县以前的媒婆们第一时间都立马干回了老本行,她们不知道听谁的风声,全都盯上了叶窈娘,且见过她的面后全都一个劲的夸。
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什么天仙下凡人间难见,甚至还极为夸张的给她找了几个男的愿意入赘的,吓得她赶紧藏了起来。
叶窈娘什么没见过,上至皇帝下至阎罗,就没有她一个怕的,可如今她总算是找到害怕的人了。
那媒婆简直比鬼还要可怕。
幸好有司守他们帮她挡了回去,她才得以脱身,要不然这个场面可当真是难看的不能再难看点了。
今天原也是个好日子,本该大饮痛饮一番,可偏生她受伤了不能喝酒,只能藏在这没人的角落里,能偷喝一口是一口了。
司守约找了好一阵才找到她。
“窈窈,你在这里做什么?”
叶窈娘抹了一把嘴,把酒瓶藏在身后转过身,嘿嘿一笑:“司守,你怎么来了?”
他不是应该带着小鬼君去外边玩了吗?
司守约见她唇畔带笑,凑上前闻了闻,皱着眉头道:“你偷喝酒了?”
叶窈娘急忙竖起一根手指压在他嘴唇上,“嘘,小声点,别被沈兰亭听到。”
刚被她的指尖触到,司守约身子一激灵,脸唰一下子就红了,幸好头顶的灯笼照出来的光也是红的,这才没让人瞧出来。
他吞了吞口水,有点结巴道:“你、你就这么怕他?”
“我怕他?笑话,我只不过是不想听他唠叨而已。”叶窈娘仰头喝了一口,眉头皱成了花,“这酒比长安的桃花酒差远了。”
“你伤还没好,还是别喝了……”
叶窈娘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的话,“喝两口死不了,今天好不容易高兴一回,别扫兴行不行。”
随即她又奇怪道:“小鬼君呢,你不是陪他去街上玩了吗?”
司守约一言难尽道:“他啊,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坐江太极的噬魂鸟,两个人在街上你追我赶,上演死亡大逃杀呢。”
听他这么一说,叶窈娘已经能想象到那个好笑的画面了,随即笑出了声:“小鬼君对噬魂鸟还真不是一般的执着啊。”
司守约问道:“无界呢,我今晚怎么没看见他。”
一提起无界,叶窈娘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摆摆手道:“他啊,还能干什么,去找那几个姑娘了呗。”
自从那几个姑娘被他们从齐云山里救出来之后,这几天可有无界忙的了,他对人家姑娘们好一番安慰,那可真是柔情蜜意热情似火,然后就……
然后剩下的大家自行想象,连婚宴都没看见他人,谁知道跑哪里风流了。
叶窈娘又喝了几口酒,问道:“沈兰亭呢,他去哪里了?”
“大概是出去给你买涂抹伤口的药膏了。”司守约摸了摸鼻子,有些酸酸的说:“他对你可真上心。”
叶窈娘目光落在酒瓶子上,手指摩挲着瓷实的触感,哼笑道:“他哪是对我上心,他是对他的灵主上心,毕竟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也逃脱不了,可不是得尽心照顾着。”
“说的也是。”司守约觉得挺有道理,但又觉得好像并不完全是这样。
“不用怀疑,就是这样。”叶窈娘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
司守约坐在了她旁边,和她挨到一起,侧头问道:“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收沈兰亭当灵侍的,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却怎么想也想不通。”
“你傻啊。”叶窈娘突然笑着来这么一句。
司守约不明所以:“我哪里傻了。”
“想不通还想那么久,你就不会问吗?”
司守约又是摸摸鼻子:“我……不敢问。”
“还有你司守约不敢问的问题,你什么时候这么怂了,我又不能吃了你。”
她抱着酒瓶子,像宝贝似的不撒手,笑起来眼睛里带着星星,头顶的红灯笼里的光落在她身上,与她的红道服融为一体,有些别样的感觉。
司守约就这么看着她,忽然笑了,低声喃喃自语:“没准还真能吃了我。”
“你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你讲吧,我听着。”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叶窈娘道:“说起来,我收他当灵侍这件事,你也功不可没。”
“我?”司守约不可置信道:“还和我有关系呢?”
“对啊。”
如此这般,叶窈娘就把当天的情况讲给司守约听了。
她也没细讲,只说了个大概,谁知司守约听完之后差点没给笑过去。
“你笑什么?”
“只要他愿意给你当灵侍你就放他出来,这办法亏你能想得出来……”司守约捧着肚子,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不知道,当时情况危急……算了,反正就是这个样了,你能明白就行。”叶窈娘忽然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兴致跟他细聊。
“我明白,当时的情况确实危急。”司守约笑了一阵,笑够了才坐下来。
他看了看月亮,又忽然问道:“你真打算收他当一辈子的灵侍吗?”
“不打算。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坏鬼,想着他要是做坏事,我就用这个契约狠狠的教训他。但是没想到,他本性根本就不坏……我算是冤枉好鬼了。”
叶窈娘慢悠悠的道:“等过段时间吧,找个合适的机会,我就放他走,把自由还给他。”
司守约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他走?”
“等我师父回来。”叶窈娘搂着酒瓶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撑着精神回了他一嘴。
司守约望了望门口道:“沈兰亭来了。”
“嗯。”
叶窈娘应了一声,还不忘把怀里的酒瓶子藏起来,藏了半天无处发现无处可藏,把酒瓶子一把塞到了司守约的怀里,“帮我承担一下不介意吧。”
司守约看着怀里的酒瓶子,露着笑:“当然不介意。”
须臾,沈兰亭走了过来,沉声道:“睡着了?”
司守约点头道:“嗯,睡着了。”
“没有。”叶窈娘突然回应一声,眼睛却还是合着的。
“回屋睡。”沈兰亭说:“在这睡容易着凉。”
“……”
沈兰亭:“叶窈娘。”
司守约:“窈窈。”
沈兰亭:“北陵女道长。”
听到沈兰亭喊自己,叶窈娘抬了抬头,胡乱揉了揉眼睛,强撑着站起身子,“听着了。”
别人喊叶窈娘她可以不回应,但是别人喊北陵女道长,她出于职业道德必须得应一声才行。
难办。
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