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叶窈娘果真没猜错,那沈兰亭真的是个将军。
她那晚听到花想容喊沈兰亭为沈将军,她就知道沈兰亭的身份不仅仅是鬼王不简单。
他生前,果真是个将军。
“叶姑娘……你为何会这样问?”温玉舟神色如常,并没有一丝异样。
“那晚见到花公主的时候,听她提起了这位沈将军,所以我就想着问问你……温公子,你对这位将军了解多少?”
“在下只知这位将军逝去应该有六七十年了,他以前是一个镇国大将军,其余的一概不知。”
逝去六七十年?那时间就对的上。
叶窈娘点了点头:“那温公子可不可以帮我打听一下这位沈将军的生前的事,我见那花公主似乎很重视这位沈将军,这或许对我度化花公主有益。”
“能帮上叶姑娘的忙是在下之幸,叶姑娘不必言谢。”
温玉舟对她说话一直都是??言语温和有礼,鼻息间永远带着淡淡的微笑,如世间皎月,是掠过春日暖阳,如素白雪霜。
她同温玉舟简单聊了几句,温玉舟便要告辞了。
送走了温玉舟,叶窈娘觉得自己脑袋晕乎乎的,大概是酒又喝多了。
太阳快要落山了,正厅的门都打开着,夕阳透过木窗斜洒下来,落在沈兰亭的肩膀上。
他穿了件黑金色的长袍,侧脸俊秀,背脊挺直瘦削,个子很高,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沈兰亭站的这个位置,是师父以前最爱晒太阳的地方。
如今换了一个人,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叶窈娘站在那里歪着头,脸颊微微泛红光:“进。”
“丫头,你喝醉了。”沈兰亭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我没喝醉,区区一瓶桃花酒能奈我何?唉……我就是想我师父了。”叶窈娘叹息。
臭老头走了好些天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吃好喝好,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他洗衣服。
平常师父在道观里的时候,叶窈娘嫌他烦人,现在他真走了,她竟然想他了。
沈兰亭神情认真:“我在想为什么叶晋安那个老头子会收你做徒弟,就因为你天生阴眼吗?”
“天生阴眼很牛的好不好,放眼整个长安城也不一定能找出一个,而且师父收我为徒,不仅是因为我天生阴眼。”
叶窈娘又接着道:“其实,我是师父捡来的,我四岁起就跟着我师父拜师学艺,我这一身本事就是他教我的,是他带我走上阴阳师这条路,给我一个家。”
沈兰亭微皱眉头:“你父母呢?”
“死了。”
“怎么死的?”
叶窈娘摇了摇头:“我记不清了,不过据我师父说,好像是十四年前出现了灾荒,长安城涌进了大批难民,我父母就是其中的难民。”
“后来他们在逃难长安的路上饿死了,我师父是在长安城外的难民群里捡到我的,那时我也快死了,师父看我可怜,就把我带回来了。”
沈兰亭沉默了。
原来叶窈娘看起来这般开朗的女子,背后也会有这么一段坎坷的身世。
沈兰亭十四年前还被封印在皇宫里,他对外边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感觉像是错过了很多东西一般。
叶窈娘又抱起那瓶没喝完的桃花酒痛饮一口:“师父都能行走江湖,我为什么不能?”
“你也想去?”
叶窈娘非常慎重的点了点头:“想。我叶窈娘,此生有三个愿望。”
“愿望其一,发大财,挣大钱,家财万贯;愿望其二,行走江湖,闯一番天地;愿望其三,超越西景,成为长安第一天师。”
沈兰亭听着听着突然笑出了声,然后侧过脸去看她。
叶窈娘猛灌一口酒,腕袖往嘴边一抹:“你笑什么?”
“我笑你年龄不大,口气不小。”
“无关年龄。我师父告诉我,做人,就要有点盼头,有盼头才有劲头,有劲头才有活下去由头。我就是想当个有梦的行路者,不想当无途的归路人,我生性散漫自由,世俗纷扰,困不了我。”
叶窈娘抱着酒坛子叹息一声:“唉,说来惭愧,我以前觉得自己挺强的,除鬼打架从来就没有输过,直到那晚与花想容打了一架第一次输,我才知道我这么弱。其实那晚,我还看见西景司守约开他的通天眼,一出绝招就能秒杀一大片鬼,强的可怕。”
说着叶窈娘还有模有样的比划了一下司守约开通天眼的动作。
“天下这么大,比我厉害的多了去了,我不过是命好沾了我师父北陵的光,怎么说呢,我可能天生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我不甘心低人一等。我想要变强,不想当第三,我想争第一。”
她似乎真的醉了,一下子把心里话都掏了出来。
窗外有鸟啼鸣。
沈兰亭倚靠在墙上,眼神清明的盯了叶窈娘半晌。
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叶晋安的影子。
叶晋安那个老头,倒是教了一个好徒弟。
沈兰亭低头瞧着自己大拇指上幽绿的圈戒,又抬眼打量起面前这个小姑娘,一身红衣,两颊有些绯红,眼眸是通透且漆黑的,头发与红色的发带垂到了肩膀前,此时正紧紧抱着酒瓶子。
看来是真喝醉了。
沈兰亭双手环臂,倚靠在椅子上,似乎来了兴致,提醒她道:“漂亮话暂且放一放,你别忘了我们要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
叶窈娘猛的抬眸:“你是指,花想容?”
“不错。”
“确实是眼下最要紧的。”她有些赞同的点点头:“怎么才能见到她?”
沈兰亭嗓音低沉道:“你还记得花想容那晚召唤的鬼魂吗?你可知他们是从何而来?”
叶窈娘半眯眼睛,认真答道:“天下鬼魂之宗,鬼城。”
沈兰亭点头:“不错。那花想容就在鬼城。”
“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
“怎么去?”
“你是阴阳师你不知道?”
“你是鬼王你不知道?”
两个人都沉寂了一会,沈兰亭不堪其烦的扶额看向她:“叶晋安那个老头没带你去过地府?”
叶窈娘摇了摇头,嘿嘿一笑:“说来惭愧,我跟着师父十几年都没去过地府,也不知道鬼城怎么去……”
沈兰亭修长的手指搭在桌子上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没去过最好,那地方少去,不干净。”
“你别扯开话题。”
叶窈娘一拍桌子道:“你不是鬼王吗,怎么连鬼城都不知道怎么去?你若是没有法力也就罢了,我勉强相信你是被封印的原因,但是你若是不知道鬼城怎么去,这就很难让我相信你这鬼王的真实性。”
“我并非不知道鬼城怎么去,只是眼下法力尽失,驱动不了鬼车,没法带你去。”
沈兰亭说的是实话,他以前当鬼王的时候,出门都是乘鬼车的。
叶窈娘吧唧吧唧嘴巴,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怎么办?”
此时沈兰亭说出来三个至关重要的字:“中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