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一日,晴。
镇学操场上排着八列队伍,八到十五岁的孩子们依次上前让两位仙师检测仙根。流程与安源郡一模一样,只是结果不理想,数佰孩童无一有仙根。
林玄一直看到仙根检测结束,这才随着四散的人流回到如今的“徐记木工”门前。
店面依然开着门,还没到打烊的时候,林玄继续等待。
夕阳西斜,万家炊烟袅袅,“徐记木工”关上了门。
林玄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从拐角处悄悄出来,看了看四周,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搓了搓珍珠,林玄走到“徐记木工”门前,将其安安稳稳放在台阶上,然后退开,躲藏观察。
“十岁那年十一月十一日,到宣静州萬津郡古风府江阳镇,等徐记木工店打烊后,把铁球里的东西放在店门口。”这是父亲临终时的嘱托、林玄三年来的枷锁。如今枷锁已经放下,他的紧张心情却并未得到放松。
一刻钟后,附近吃完晚饭的小孩子们陆续出门,玩闹声四起。
作为学生,离家再近也是要住宿的,但今天是仙根检测日,镇学为了接待仙师、组织活动而放了两天假,所以今晚远比平时热闹。
远远地,林玄看见几个孩子正一边争执,一边往这边走来,心中的紧张感愈发浓烈。
“四年后不去了!”一个孩子似乎有些不开心,“我明明有仙根的!”
“仙师说你没有就没有,你还比仙师更厉害了?”另一个嘲讽。
“四年前也是一个都没有,正常得很。”这是一个大孩子的声音,“你们四年后都还有一次机会,别浪费。”
“哥,你看我还有机会吗?”这个明显还是个幼童。
“你都没测过,两次机会一次都没少呢!就是不知道你爸妈让不让你去。”
……
几个人越聊越靠近,然后数个人同时“咦”了一声,如同离弦之箭冲向“徐记木工”门口。
“我的!”“我先看见的!”“我先拿到手的!”“见者有份!”一时之间吵吵嚷嚷,差点要打起架来。
“吵什么!”大孩子吼了一嗓子,全员安静,“这珍珠明显是谁遗落的,失主要是发现得快,一会儿就会回来找,你们争来争去有什么意义?”
“这么大一颗珍珠,可值钱了!我们把它卖了分钱怎么样?”一个孩子提议。
“别说你家上佰萬家产都是捡来的!”大孩子奚落了他一句,然后对众人道:“放心,失主来了,他多少也得为他的错误付出点代价。虽然不会太多,但这个钱我们拿得安心、花得舒心,父母老师问起,我们也能理直气壮。要是拿去卖了换钱,你们拿得安心吗?”
或许是他说得确实有理,也或许是这位大孩子具有足够的威信,孩子们都没有或不敢有反对意见。
“我们就在这等吗?要不四处问问?”一刻钟后,一个孩子忍不住问道。
“不行,不能问。问了之后我们没办法分辨真假失主。必须等失主来找,然后我们问他丢了什么东西。他只有能精确描述这个东西的样子,我们才能还给他。”大孩子斩钉截铁。
又一个一刻钟很快过去,有孩子坚持不下去了。
“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呀?明天还要上学呢!”
“对呀,失主今天不来怎么办?”
“走走走,卖了分钱。”
大孩子明显也有些着急:“嗯,我也该回家了……”环视一圈,“我有个主意,你们听听。”
“你说你说。”
“我们把珍珠放在顾兄弟这,他明天,不,今年都不用上学。让他这几天有空就守在这等施主。”
幼童张大了嘴巴:“要是失主始终不来,我要等多久呀?”
大孩子沉默了一下:“七八天就够。八天之后还是没人来找,这枚珍珠就是你的了。”
“为啥?”“明明是我捡到的。”“还是我先发现的呢。”……
大孩子虎目环视一圈,立即鸦雀无声。
“顾兄弟在这站八天的岗也应该有酬劳,这枚珍珠就当是酬劳了。你们谁不服气,来找我。”
没人敢出头。
“回去不允许透露这枚珍珠的事,我都查得出来。”大孩子又警告了一番,把珍珠团在幼童的手心里,“你也是,这八天勤快不勤快、认真不认真,我也都知道。”
“除了吃饭、睡觉,我就一直在这坐着。” 幼童信誓旦旦。
“那倒也不必。每天上下午来这等一个时辰就够了。实在与失主错过,那也只能说明那位失主不配拥有这枚珍珠。”大孩子挥手遣散所有孩子,与幼童继续等待了一刻钟。
当然仍然无人寻找认领。
当这枚珍珠落到这群孩子手上时,林玄最为紧张,差点想冲出去把它夺回来。但转念一想,那位神通了得的仙师让自己把珍珠放在“徐记木工”门口的台阶上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就是为了让它再次回到自己手里吗?绝对不可能!现在被一群孩子捡到有什么问题吗?或许他本来的目的就是把它交给这群孩子吧!仙师神机莫测,还是不要随意干涉为好。
于是他忍住了,并且觉得全身轻松:任务确实完成了,而且是完美完成。
珍珠在顾姓幼童手里,林玄一路尾随,知道了他家的位置。
林玄不可能再拿回珍珠,但总想多陪它几天——至少要等这位顾兄弟完成八天的等待。然后,幼童拿珍珠才能拿得心安理得,林玄去静山才能走得心无挂碍。
顾兄弟是扎扎实实的本地人,邻里乡亲全都认识他,听说他捡到了一样东西,在等失主,一个个只有夸赞,没人好意思哄骗。于是,他有空就来“徐记木工”门口坐着,一双眼睛盯着往来人群,寻找可能的失主。
林玄则是每天远远观察,那枚珍珠的最终归宿仍然是他的执念。
八天一晃眼,夕阳再次西下,依然没等到失主的顾兄弟再次起身回家,林玄再次尾随。
从今天起,这枚珍珠将属于顾家。林玄目睹珍珠被封进木匣,藏在了顾家书柜最高层;然后,他所有的执念瞬间消散无踪,如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