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山郡是水乡地形,平原一片,其上沟壑纵横、农田遍布。宣静州仟萬人口,三分之一在静山郡,靠的就是这片广袤无垠的农田。
清晨,站在田埂上的林玄衣衫褴褛,发乱身污,鞋子早已不见,脚上厚厚一层老茧,恰似野人出山。
正在田野中劳作的几个农人看见林玄这副模样,一个个惊诧起身,眼睛睁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林玄,把手上的工作忘得一干二净。
林玄不可能全程都躲在山林里,所以早就做好了计划:为了尽量减少被古老爷手下搜索到的可能性,他得避免沦为乞丐。所以他在山林里收集了不少毛皮和可能有用的草药,准备出山后悄悄找一户人家交换一身衣服和盘缠——仅仅一户,因为知道的人越少,他暴露的风险越低。
只是这里农人的勤劳程度却是出乎林玄意料——太阳连一丝霞光都尚未吐露,田野里就已留下汗珠。但既然已经被发现了,林玄也只能接受现实,把手里一捆皮毛和一把草药摊在地上,对着那些农人道:“各位叔伯,我是宣江郡的猎户,和长辈们进山打猎走迷路了,所以跑到了这里。我想用这些皮毛和草药换一身衣服和一些盘缠回家。价钱好说,你们可以看着给。”
农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妄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年长一些的农人扔下手里的农具,走到了林玄面前,蹲下检查林玄摊在地上的东西。
“你不是宣江郡的吧,甚至不像是宣静州的。”农人开口就打破了林玄的侥幸。
由于有游历天下的传统以及从小普及的教育,各地雅族人的习俗和语言基本相同,但山水相隔,离得远了,总会有一些差异,何况林玄的家乡离此萬里,差异自然相当明显。林玄已经竭力注意,仍是被这些老农人听出了端倪。
“这些皮毛是真的。”林玄不想编造什么谎言强调自己的来历,只是强调皮毛的真实性。
老农人越是翻看这些皮毛,脸上的吃惊神色就越是浓郁:“狼?獐?鹿?哟,这张……这张……整张皮,没有伤口?!你们怎么办到的?”
听见老农人惊叹,其余七八个也都拥了过来,一个个捡起皮毛查看,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我想换身衣服,以及一些盘缠。”林玄重复了一遍。
“跟我走吧,我儿子和你身材差不多。钱的话,给你一佰怎么样?”这农人话音未落,就被周围邻居们的凌厉眼神吓退了数步。
农人们互相看了看,突然开始争抢。
“我给两佰。”“三佰。”“别抢,一人一张。”“八佰,不,九佰全给我!”
林玄被挤到了一边,身边立着最先过来的老农。
老农一脸无奈,向林玄道歉道:“小娃娃,别担心,别担心。只是你这里有几张皮毛质量太好,他们有些迷失了本心。”
林玄这一个多月一路杀了什几只野兽,除了少数几只或者因为皮毛太小,或者因为损伤太严重而没收集外,总共留下了这十二张皮毛。
起初,林玄只追杀食草动物,追上之后用木棒或者石头砸死,然后使用薄石片割皮取肉;随着林玄使用法力点火越来越熟练,他突发奇想地把法力作用到了野兽身上,然后发现这招如果用对了地方,比如点到心脏或者直透大脑,这些动物会立即失去反抗能力;最后,他冒着受伤的危险与一只野狼搏斗,当他的右手捏住狼头时,一股法力涌出,隔着头皮头骨直接搅碎了它的大脑。
林玄获得了一张完整无缺、完美无瑕的狼皮。
林玄这十二张皮毛里有三张是无瑕皮毛。根据在刘村时听来的经验,若只论皮毛的价格,这十二张应在一仟有余,但是无瑕的皮毛总有一些溢价,所以总价会在一仟二三以上。
这里远在宣静州,价格上可能有所差异,但应该不会太大。
林玄清清嗓子,道:“我不多要。总共十二张皮毛,作价十二佰,外加一身衣衫。你们怎么分配我不管,确定好了让这位老先生和我交易。”说完,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上。
老农很快被人请走,在什余步外大声地密谈。
林玄并不刻意偷听,但声音总是钻入耳朵,所以未等老农开口,林玄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商议结果:其中三户一家一张无瑕皮毛,各出五佰垄断;其中十二佰给林玄,剩下三佰给其余各家作为妥协的补偿。
农人们请林玄去村里暂歇,林玄请他们回家拿衣服和钱来。争执了一会儿,农人们还是被林玄一句“那就不卖了”说服,三个争得皮毛的农人立即跑步回家。
没等多久,他们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当着林玄的面数出十二张佰文笺,并将一个包袱打开,露出里面从簪到鞋的一整套衣衫。
草药没人要,林玄送给了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老农人,然后收起佰文笺、拎起包袱,巡河而行。
行出数里,四下张望确定没人,林玄一猛子扎进水里,认认真真把自己洗干净,然后穿上整套新衣服,感觉仿佛重生。
静山郡几乎没有树林,林玄只好大大方方走石板路;既然走了石板路,便也尽量不再露宿街头,而是住进了驿站;由于通行天下证丢失,所以林玄很自然地对着驿站掌柜报出了“花林”这个名字。
虽然林玄明显是个小孩子,但他既然愿意花钱住宿,掌柜也就没必要核对身份信息,很爽快地记下花林这个名字。
钱要省着花。食宿是必要的,马车就没需求了,况且由于马车需要等待且有休整日,总体上并不比林玄的双脚快多少。
八月仲夏、九月盛夏,海风咸湿、日光毒辣。林玄很明智地选择夜行日宿,于是,在静山郡半夜的石板路上,一道小小的身影快走不辍。
这一夜,具体日期林玄没能记住,只记得那是当他快要离开静山郡的时候。他正在如常夜走,忽听得一阵蹄声由远及近逐渐靠近身后,他惊讶转身,见到了四只满怀喜悦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