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柜显然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李氏兄弟建议,他同意让李勇过来一试,既然不成,他也没什么失落表情,反而向林玄拱拱手,领着兄弟俩上楼去了。
林玄目送着他们上楼,没看出来李掌柜已经病入膏肓。
“他咯血了。”花蕊说,“我爷爷就是由于咯血去世的。刚刚那位小哥可能没夸张。”
林玄闻言仔细望了望李掌柜手中的帕子,果然看见一团殷红。
三人很快消失在视野中,林玄收回目光。想起李掌柜在红罗府船上时的意气风发,对照现在的佝偻蹒跚,实在是命运无常、世事难料,不禁发出一声慨叹。
半夜,林玄睡得正迷糊,楼上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把他惊醒。想了想,起床出门查看,刚入庭院正看见李勇急匆匆冲出驿站。
“李掌柜?”林玄呢喃了一声,走上二楼。
咳嗽声音基本没停,林玄很快来到了这间客房前。透过半开的房门,林玄看见李敢正在为李掌柜揉胸捶背递水。
林玄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而入。
李敢听见声音,立刻转头抬眼,见是林玄,露出一丝欣喜,“玄哥儿……”
“李掌柜如何?”林玄打断他的寒暄。
李敢立即耷拉下脸,眼泪簌簌下落,口不能言。
李掌柜要么咳嗽,要么喘气,根本不能说话。手里的帕子换了好几块,每一块都是来时雪白,去时鲜红。
林玄见状皱眉,深感无力。
李勇很快带着一位医师来到客房。
医师气喘吁吁,上前瞧了瞧李掌柜几无人色的脸,又看了看满地鲜红的帕子,脸色遽然也变得毫无人色。敷衍地问了几个关于病情的问题,就对李勇道:“你伯父怕是不行了,早几天,我还能用药试一试,如今怕是除非仙药,概莫能救了!”说完立即摆手,逃也似地溜了。
李勇追之不及,不禁满心愤恨,对着医师的背影骂了一通。
林玄没料到李掌柜病情发展如此迅猛,傍晚他还能自己上楼,半夜居然就已经进气少而出气多了。
犹豫了一下,他对李勇道:“我那有几颗温脉丹,可以温养全身经脉,是仙师所赠。但我不知道它对李掌柜是否有效,也许毫无效果,甚至也可能加重病情,你们,要不要试一试?”
李氏兄弟全都看向李掌柜,想看看他的意思。
李掌柜气若游丝,没有反应。
“哥!玄哥儿已经仁至义尽了!伯父如今这病情即使加重又能重到哪去?已在关口,何不冒险一搏?!”李敢比李勇更有主见。
林玄闻言,取出一粒温脉丹,递给李敢。
李敢发了狠,将李掌柜嘴巴打开,一下把温脉丹扔了进去。
林玄和李氏兄弟全都满脸紧张,观察着李掌柜的状态。
数分钟过去,李掌柜毫无变化。虽然没有好转,但也没有继续加重。
李氏兄弟已经有些不耐烦,一个在屋里来回踱步,双手抱拳贴在额头,似是在向玄元娘娘祷告;一个眼睛盯着李掌柜,想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林玄立在一旁默默无言,不知道自己送出这颗温脉丹到底算是善行还是恶行。
漫长的一刻钟后,三人终于等到了一声呻吟。正在踱步的李勇倏然奔到床边,看着李掌柜;李敢此时已将他扶着坐起。
李掌柜又一次剧烈咳嗽,咳出了一大滩血。但这次咳完血,脸色居然好了些,甚至能开口说话了。
“多,多谢仙童……救命之恩!”李掌柜依然虚弱,却不再是垂死的模样。
李氏兄弟欣喜异常,噗通跪倒在地,向林玄行了个大礼。
林玄没躲避,任由兄弟俩磕头,问李掌柜道:“李掌柜感觉如何?我这还有几颗……”
李掌柜轻轻摆手,打断林玄的话,“仙丹千金难求,不敢浪费。”喘了一口气,又道:“我们萍水相逢,之前不过泛泛之交,仙童今日竟然肯用仙丹苟延残命,实在是滔天大恩,我即使倾尽所有也难报万一!”
“李掌柜好好休息吧。”林玄不敢居功,见李掌柜状态好转,便要告辞离开。
“稍等!”李掌柜又深吸几口气,拿眼神指示李勇。
李勇于是从床尾一个包袱里取出一个小木盒,递到林玄面前,准备打开。
“我身边能用来报答仙童的也就只有这些俗物了,还请仙童不要嫌弃。”
小木盒外表有金银镶嵌成花,华美异常。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
作为凡人,林玄用不上这种东西;作为仙师,林玄看不上这种东西,所以伸手阻止李勇把他打开,拒绝道:“我能救你也是机缘巧合。若仙师未赠我温脉丹,此时我有心也无力;若你在它时它处病危,我并不知晓,也不可能救得你。所以只能说你气运尚在,命不该绝。”说完,直接转身离开。
走出房门未两步,林玄停了下来:虽然李掌柜拒绝了,但既然温脉丹对他的病情确实有用,说不得还是应该留下几颗以备不时之需。
此前数月少有日子不服温脉丹,瓶中声响渐渐稀疏。林玄倒空瓶子仔细一数,已经只剩七颗,想了想,将其中三颗倒进清障丹瓶中以备自己的不时之需,又将留有四颗温脉丹的瓷瓶封口,准备留给李氏兄弟。
刚扭头,就见李勇追了出来:“林哥儿……感谢的话呢我也不会讲,我只知道你这粒仙丹救的可不只是我伯父的命,也救了我们兄弟俩的命!当时伯父刚生病时,我们另两位堂兄就要求我们先养好病再走。伯父不肯,他信不过安源郡的医师,要去圣山找朋友;我也不肯,我不愿失去这个离开穷山沟的机会。要是伯父真在这过世,我们兄弟俩可就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回老家不知道怎么跟那两位堂兄解释;去圣山不知道怎么和伯母、堂兄堂姐们解释;去其它地方,我们又不知道该以什么为生……不说了!这什萬钱还请你拿着,不然我们心里都不踏实。”
林玄犹豫一下,接过那什张萬文笺,又将刻有“温”字的瓷瓶交给李勇,道:“里面还有四颗,收好!紧急时用。至少,让他回家。”
李勇接过瓷瓶,泪珠滚滚落地,立即跪下,向林玄磕头。
林玄没有扶他,转身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