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狱。
希衡甫一进入血狱,血空中扬起铺天盖地的鲜血,天地间响彻哀嚎。
血狱的由来之一,是焚寂魔刀的刀下亡魂鲜血。
他们在死前被玉昭霁所杀,以至于死后都惴惴战栗,生出无数的惶恐、怯懦试图感染希衡。
希衡周身生起一个剑影结界,隔绝血狱里的鲜血、哀嚎,她冷静地在几息之间,分析剥离血狱的由来。
这里已经是一个独立的界。
只要是界,就会有独属于它自己的规则,所有的规则都将为血狱之主玉昭霁服务。
比如,希衡感受到的第一条血狱规则:恐惧。
恐惧于玉昭霁。
随之来临的第二条血狱规则是:臣服。
臣服于玉昭霁。
修士一旦连战意都舍去,变得恐惧和臣服,那也就不必接着打下去。
自己把人头摘下来,给玉昭霁当血淋淋的酒盏,看能不能引起他的施舍、怜悯,保全一命。
墨色长发、谪仙容貌,玉昭霁降临在血狱半空,好似堕仙造就阿鼻地狱。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血狱中的希衡:“现在,想求孤了么?”
血狱规则已经在她身上生效了吧。
玉昭霁眼睁睁看着希衡周身的剑影,这位多管闲事的正道剑修,如今没法说出一句话,因为她担心唇齿间逸出来的话会是破碎的求饶吗?
这可真令他感到愉悦。
他弯起唇,然而下一瞬,希衡便抬起手,在玉昭霁冰冷的目光中快速划破自己的掌心。
雪衣墨发的正道剑修被扔进幽冥血狱,仍然干干净净不染纤尘,她掌心的伤口处喷涌出大量鲜血,红的血、黑的发、白的人,交织成一副极具视觉冲击的瑰丽画面。
玉昭霁眼神一冷,焚寂魔刀锁住希衡,就要将她就地正法。
在玉昭霁的刀劈至希衡脸颊时,他听到她清凌凌的声音:“大江、归墟。”
玉昭霁一皱眉,察觉到希衡的意图,心随意动收起刀势。
然而来不及了。
刀意仍然将希衡的肩膀砍出一条硕大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属于希衡的鲜血,在血狱里自成一派,她不是焚寂魔刀的刀下亡魂,她的血不会臣服于玉昭霁,她的人也不会。
而鲜血里,有水。
希衡纵水,只要这个界里有她能控制的水,她就能通过大江归墟,引入外间天地规则。
削弱血狱,直至打破此界。
这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天空中如破窟窿、恐怖的水声传来,归墟——是天下水源聚集地。
血狱天空中飘满血雨,希衡的鲜血混杂着归墟中浩浩荡荡灌入的水,万物如剑,形成密不透风的水剑阵,朝玉昭霁攻去。
希衡手中则是天湛剑,水剑阵为辅、希衡的天湛剑为主,玉昭霁被打得只能避战。
他多久没吃过这样的亏了?
玉昭霁的血狱很快被归墟灌满大半,鲜血被冲淡不少,他和希衡两人本来飞在空中,现在只能飘在水里。
黏糊糊的血水满腰,让养尊处优的魔族太子厌恶不已。
他的后腰也被希衡的天湛剑刺了一剑,更被动的是,现在他居然连以魔力修补伤口都不能做到,必须把每一分魔力都拿来对付希衡。
打至这种程度的架,真是玉昭霁开天辟地以来第一遭。
要是在血狱外也就罢了,在血狱内,真就相当于玉昭霁在家里吃着水果被正道踹上门来诛魔了。
漫天刀光剑影之中,玉昭霁找到一个机会。
他在水下寻摸到一个细细、柔韧的地方,一掌就能握住,却偏偏挺得笔直。
是这剑修的腰?
玉昭霁流连了一下,手中升起刀意,冷然一刀捅上去,报后腰一剑之仇。
身后破空声传来,玉昭霁精准避开归墟水剑,在水中一侧,他的刀还在希衡的腰中,希衡面对此等大魔,不退反进,迎着焚寂魔刀上前,执起天湛剑,一剑把玉昭霁刺了个对穿。
噗嗤。
玉昭霁优雅矜贵的月白色衣袍被刺得周围破裂,露出强悍挺拔的身形,只是上边刺着窄窄的天湛剑。
现在,希衡被玉昭霁的焚寂魔刀穿了。
玉昭霁被希衡的天湛剑穿了。
一正一魔泡在水中,就像是一对钱串子,过不了多少会儿就飘了起来。
这自然不是死了飘起来,而是玉昭霁忌惮希衡的血水,希衡也忌惮玉昭霁水中的血狱。
一正一魔,都知道碰到了比石头还硬的硬茬子。
打到这种份儿上,再打下去估计两人就要一同魂归天地了。
玉昭霁薄唇紧抿,眼里沉沉着看不清的雾,像要把希衡生吞活剥。玉昭霁脑海中,现在和希衡各让一步才是最好的结果,但太子殿下今日偏偏在她面前低不了头。
他以手紧紧钳住希衡,人身和魔身还是不同的,同样的伤势他绝对能比她更活蹦乱跳。
今日,他要她求饶。
希衡则理智得多,她开口:“不知阁下是?”
玉昭霁:……
打成这样她问他是谁?所以,这位正道剑修纯粹是看见他在炸十万大山就来了?
没有利益纠葛,没有过往恩怨,只为了不让他毁山,她便千里来此,背水一战。
玉昭霁冷冷道:“你瞎?”
他确实觉得这位华湛剑君挺瞎,来阻挠他破十万大山,她来此,对她来说毫无益处,只有亏损。
“还是你足不出户么?或者没参加过宗门议事?”玉昭霁身为魔族太子,他的信息早就呈在各宗门的案上,当然,那是他想让他们知道的信息。
希衡没理会玉昭霁讽刺的言语,玉昭霁自称孤,是魔族。
“太子殿下。”希衡道,“不如你我同退一步,殿下要破十万大山,无疑是有东进之志。但如今,你我已经如此,比起东进,想必殿下的贵体更为重要。”
“哦?”玉昭霁微微侧头,“你的意思是要孤放弃损毁十万大山,既然如此,你又能给孤什么呢?”
事到如今,玉昭霁毫不掩饰对希衡的浓厚兴趣。
他们体内都有对方的刀剑,也就不在乎其他。
玉昭霁勾出一个略带残忍的笑意,以手抚上希衡的脸颊,一触,恶劣地按下去一个微凹的圆窝。
希衡冷冷回望他。
指尖传来温的、软的触感。
玉昭霁有些意外,流连忘返般摸了摸,他还以为这个华湛剑君的脸也像她人一样固执、冷硬。
希衡立即避过玉昭霁的手,拒人于千里之外:“殿下,自重。”
玉昭霁可惜地收回手:“孤很欣赏你,如若你能给出的代价是你自己,投至孤的麾下,孤可以不毁十万大山。否则,华湛剑君。”
他点出希衡的身份:“孤被你牵制进入血狱,但孤还有无数魔臣。他们会按部就班执行孤的一切命令,包括,炸毁十万大山。”
“你可以自己选。”玉昭霁道,“选择孤,你能保住十万大山。不选孤,你知道后果。”
这位华湛剑君不是正道吗?
玉昭霁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想知道她是真的正道还是假的正道。
事实证明,好像是一个真的傻子。
她是真的正道,那么她为护苍生,只能如长月堕魔,来到他身边。
她若不来,那么十万大山毁、天下战乱,焦土狼烟四起。玉昭霁在希衡身上,升起浓厚的掠夺之意。
可惜,希衡从来不喜欢做魔的选择题。
魔,得寸而进尺,希衡和妖魔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她清楚知道:别和妖魔做任何交易。
否则,从开始到现在,希衡有几个自己赔给魔?
对付魔的唯一方法就是,胜过他。
希衡道:“殿下,我不会为魔。”
“也请殿下收起闲逸雅趣,正视我的问题,现在,你随时会死在我手里。”
天湛剑刺在玉昭霁体内,希衡手上也全是玉昭霁的血液。
玉昭霁手中则是她的血液,两人挨近,彼此的鲜血流入对方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