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墟幻市。
兔子摊贩长长的耳朵一只高高竖着,一只半趴着,红色的眼睛兴奋地注视希衡。
好强的洞察力。
四周全是在鬼墟幻市中赌上瘾的修士,唯有她丝毫不为所动,说明她的自制力也很强。
神水灵根、天生剑体配上这么强的洞察力、自制力,真是一副最完美的身躯。
如果说谁能真正摆脱鬼墟幻市,这样的身躯天赋、是最有可能的吧!
兔子摊贩兴奋地舔舔唇,它一蹦一跳阻挡住希衡离开的道路,弯下腰单手彬彬有礼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客人,我想邀请您进行一次私人赌博,不知您是否愿意?”
它的三瓣嘴一开一合,红眼里闪烁着邪异的光芒,人声沸沸的鬼墟幻市蓦地安静下来。
兔子摊贩亲自发起的赌博邀请……
所有目光汇聚在希衡身上,连另外两名兔子肉屠和寿屠也放下手里的菜刀、撂下活计看了过来。
希衡在沉吟,怎么尽快了解鬼墟幻市?
自然是亲历一次鬼墟幻市的赌博。
但她没有立即答应兔子摊贩的邀请,而是神色冷然、并不热衷。
赌博,是心理博弈,在未坐上赌桌前,博弈就已经开始。
那名兔子摊贩太想要希衡的身躯,眼下便不免落了下风,它急切道:“客人,我认为您最好答应我,进了鬼墟幻市的人,至少需要进行一次赌博才能离开。”
它眼睛里满是红光:“像您这样的客人,对鬼墟幻市抱有浓重的戒心。如果您不和我赌,就必须进入市场,市场里的危险诡谲可多得多。在这里和我赌一次,您就能得到您想要的,然后离开鬼墟幻市。”
“何乐而不为呢?”
其实希衡本来想进入里面的市场,但她刚才看了看,从市场里赌博出来的修士,全都是心志不算坚定、修为也不算很高的修士。
可以说是普通品质。
鬼墟幻市最深处接待的是她和玉昭霁这样的修士,里面的普通市场对希衡来说没有太大价值。
倒不如通过在鬼墟幻市就职多年的兔子摊贩,了解一些东西。
希衡颔首,倒是略有意动的模样:“原来是这样。”
“但是赌博,总有本金,你想要我身上的什么本金?”她轻声询问。
鬼墟幻市里漆黑的浓雾绵延翻滚,希衡在浓雾中洁白若雪,长长的黑发柔顺地垂下。
兔子摊贩眼里红光大作、搓了搓自己毛乎乎的手。
它可不能说是要她的身躯乃至一切,否则,会吓跑她的。
兔子摊贩故意晃了晃耳朵,做出大多数女修都会喜欢的可爱模样。
“洞察力。”兔子摊贩道,“刚才和您谈话,您的洞察力很强,我们赌一把,如果您输了,您的洞察力就是我的了,您的洞察力下降,在外观上也看不出来。”
嘻嘻,就这样一步步慢慢蚕食她。
每个站上赌桌的人起初都小心翼翼,赌注很小,可是只要玩儿过几把,赢了的还想再赢,输了的不甘心想翻盘。
最后她一定会押上自己全部的身家。
希衡长睫轻敛:“你要我的洞察力,那你的赌注是什么?”
“啊这……”兔子摊贩想了想,试探着问,“外面世界的钱币?”
它闻到希衡身上萦绕着丹药的味道,但她不是一个丹修。
说明她有什么伤病,必须服用丹药。
这丹,可不是便宜货,非常昂贵,她一定需要钱币。
而对兔子摊贩来说,外面世界的钱币是它最无足轻重的东西了。
它得意洋洋地想着自己能用这点垃圾货、拿到希衡的洞察力。
希衡也没和它讲价,大多数时候,希衡的话很少。
赌桌是一个深渊,无论兔子摊贩起初的赌注有多小,后面它都会步步加大。
对于必然滑落深渊的人和事,希衡没什么兴趣多此一举和它讲价。
她点头:“可以。”
赌注成立、交易开始。
希衡和兔子摊贩脚下升起一个圆形,连接她们的则是一杆天平,象征着博弈。
谁赢,天平那边就会往下落,输的人则会被高高的天平带着往上,以示万劫不复。
鬼墟幻市的一切,都在为赌博的氛围服务。
但希衡没有一点害怕或者是兴奋,她可是希衡啊,诛魔除邪无数、在生死间不知来回多少次的华湛剑君。
鬼墟幻市这样搞心态的小把戏,对她来说,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魔界。
玉昭霁饶有兴致看着希衡站上天平,在她的脸上盯了会儿,没见到她露出一点高兴或者略带杀气的神色,有些失望。
希衡这个人,明明将计就计、默认了兔子摊贩的万劫不复,还一副清高正经的样子。
让盯着她看,想看到她另一方面的玉昭霁失落不已。
但,在场有这么多人,玉昭霁也不太想希衡的另一面被别人看见。
玉昭霁拿起地上的铃铛,金制铃铛上系着红线,玉昭霁摇了摇铃,外间鱼贯而入进来一列魔仆,个个腰佩武器、杀气腾腾。
为首魔仆朝玉昭霁跪下行礼:“殿下有何要事?”
玉昭霁仍然看着水镜中的希衡,他微微按了按眉心:“凝芷兰、断魂香、引黄泉……”
玉昭霁一连说了许多药材的名字,吩咐魔仆:“让典药局的魔查,这些药汇聚在一起,是治什么毒?。”
玉昭霁不通医理,但魔族有大批魔医可以替他查。
他早晚能知道希衡身上到底是什么毒。
魔仆领命而出。
玉昭霁继续目光灼灼看着鬼墟幻市。
希衡站在天平之左,兔子摊贩站在天平之右。
从天平最中心升起一团透明的光球,里面滚动播放着一个个场景。
兔子摊贩竖着长长的耳朵,对希衡道:“对了,忘记给你说了,私人赌博由提出赌博的一方确立赌博形式。”
它伸出毛茸茸的手拉着自己的耳朵:“你这么美丽,我可不忍心像别人那样断手断脚,今天我们玩儿的叫做‘预知’”
它需要希衡的这副身躯,当然不乐意希衡断手断脚。
兔子摊贩说完话,天平中心的光球里也现出几个血红的大字:“母亲会选择先杀掉哪个孩子?”
“猜对者,胜利。”
希衡问:“若双方都猜对,判定谁胜利?”
光球中出现血红小字:“越接近事情全貌者,越优胜,越先作答者,越优胜。”
“好,没问题了,请开始。”希衡点头,专注看着光球内的发展。
一些围观的赌徒修士们看着这边的场景,则已经开始一片嘘声。
“兔子情屠在这里负责情绪的典当已经这么久了,是老手中的老手,高手中的高手,这女修……”说话的人摇摇头,“她都没去内部市场历练过,怎么可能赢得了兔子情屠。”
“可惜了,这么美。”
说话的赌徒们眼中都有邪异的光,他们全都认为希衡会输,一旦输,她就会万劫不复。
哪怕要她和别人睡觉作为赌注,她也会愿意。
赌徒们已经开始妄想一会儿怎么瓜分希衡。
希衡和兔子摊贩、也就是兔子情屠全都聚精会神盯着光球。
光球内,是一个破旧的茅屋,屋内一点家具也没有,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抱着一口铁锅匆匆出门。
身后赶来一个女人,满面是泪拉着他:“你不能把锅拿走,你拿走了我怎么烧饭?孩子们吃什么?”
男人有些不耐烦,抱着锅不让女人抢去,嘴里推脱道:“就差一把,我再赢一把就给孩子们带吃的回来,再给你带些胭脂水粉回来。”
女人哭求:“你每次都这么说,可是你把咱们的田地当了、家里的牛当了,现在就连锅你都要拿走。收手吧,铁柱,咱们好好过日子,咱们不去赌了好不好。”
“大牛二牛,来,叫你们爹别赌了。”
屋内走来两个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孩子,大点的孩子在哭,小点的孩子叫着爹、爹。
男人脸上有一分不自然,紧接着觉得在孩子面前丢了脸,勃然大怒。
他一脚踹开女人:“你这狗女人!你是要害死我?我不卖这口锅,还不上债就要被人拉去砍一只手。”
“你想看着我被砍手吗?早知你这样,老子当初就该当了你!”
他在女人身上踢了好几脚,抱着铁锅扬长而去。
屋内只剩下女人哀哀的哭泣声。
女人的眼里哭得流出带血的泪水,她面色怔然,呢喃着:“当了我、当了我……”
女人相信,赌到这个地步的男人一定会卖了他,将来还会卖了孩子。
不,她们说不定等不到被卖的时候,就要被活活饿死了。
这样的生活过着有什么意思,女人红着眼看了看两个孩子,与其让孩子们在这世上受一个赌徒父亲的罪,替他还永远还不上的债,不如……
女人从地上爬起来,如行尸走肉般走到外面,捡回来一块硬得能砸死人的大石。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光球中再次出现血红的大字:“母亲会选择先杀掉哪个孩子?”
这……
围观的修士们有些懵,这不是纯靠运气来猜吗?
那个女人明显是被赌徒丈夫逼疯了,一个疯子的举动,谁能猜出来?
兔子情屠的耳朵打了个旋儿,清了清嗓子,则立即说道:“先杀小儿子二牛。因为小儿子二牛站得离门口更近,那个女人要杀人,一定先杀近一些的,再去杀远点的大儿子。”
“还有,二牛性子更亲近大人一些,刚才也是他先和赌徒父亲打招呼。现在二牛看见母亲的情况不对劲,一定会上前安慰她,反而被疯狂的母亲砸死。”
兔子情屠的分析赢得许多修士的支撑。
它作答完毕,不怀好意地看着希衡。
其余赌徒也起哄:“美人儿,你呢?”
“你的答案是什么?可不能照搬啊。”
哪怕照搬,也会因为兔子情屠说得更早而判定他赢。
在这些赌徒看来,希衡必输。
他们哪怕看完疯狂母亲的故事,仍然没有一点点对滥赌的悔悟,反而兴致勃勃加入这场赌博。
希衡不看这些注定要迷失、死亡的人,她开口:“先死的是儿子大牛。”
赌徒们爆发出一阵惊天的笑声。
兔子情屠也摸着耳朵:“嗯……就你现在的处境来说,和我说相同的答案你会输,不如和我的答案截然相反,你才有可能赢。”
“你这么想,倒也没错。但是,你这个答案是错误的。”
它已经完全做好准备,拿到希衡的洞察力了。
所有赌徒都在看希衡的笑话,除了水镜另外那端的玉昭霁。
他静静看着天平中的希衡,风起,扬起了希衡墨云一般的长发,雪衣如画。
在赌徒们的污浊和恶意中,她站在天平的高处,仿若神明低眸,静看这场人间闹剧。
玉昭霁忽然抬手捂住心脏,希衡,真是宛如会发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