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鲜血渗透到地板缝隙,哒哒地落下去。
玉昭霁如常地忽视一地断肢,他神色雅然,跨过一截断裂的手臂,将插入尸体的焚寂魔刀抽出来。
刀身鲜血蜿蜒,玉昭霁回眸,墨玉发冠束着三千发丝,彬彬有礼看向希衡:“你来了。”
希衡是来了,但绝不是来加入他。
她走进这间暗室,粉色裙摆在刀风中微扬:“你不是回魔界去了?为何在这里?”
玉昭霁指腹摩挲着焚寂魔刀:“孤还以为,你第一句话会是责问孤为何要杀这些人。”
回过头又一愣:“你今天的打扮不错。”
嫩嫩粉色的纱衣,粉霞红绶藕丝裙,雪肤含光娇艳欲滴。
虽说用的不是希衡自己的脸,但玉昭霁心里自动将希衡的脸替换上去。
希衡穿清冷浅淡的衣服最合适,她是高华冷然的正道剑君,可这样娇艳如霞光般的衣服,让她平添了一丝人间烟火气和妩媚嫣然的情致。
就像另一面的希衡……
这样清冷端方的剑君,在某些时候,难道也会露出妩媚嫣然的神色?
玉昭霁莫名生出一丝逗弄的兴致,他站在尸骸之中,华贵清冷:“沙华魔界的规矩便是男女订婚着粉,取含苞待放之意,待婚典当天再用丹朱赤红,希衡,你今日穿这一身来见孤,要和孤订立婚约么?”
希衡心平气和回答:“魔界有在一地残肢中订婚的习俗?”
玉昭霁也不为希衡的不解风情生恼,他手中焚寂魔刀蜿蜒滴血,却刻意说得缱绻温和,好似真是谪仙似的太子殿下:“孤的新娘喜欢,孤破例又如何?”
“你要是嫌少,孤再加点?”
希衡眼皮一跳,她无法做到像玉昭霁那样拿人命玩笑:“殿下真风趣,不过其余人的尸骸又怎抵得过殿下万金之躯,殿下真要用尸体,不如用自己的。”
玉昭霁一侧头,便露出优雅的脖颈、性感的喉结,他模样似天上月,却无时无刻不萦绕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他双眸中有流光一闪而过,快得人捕捉不到:“孤的新娘喜欢又何妨?我们魔族,本就有两强相争,胜者得到另一方的习俗。希衡,孤如果想真的胜过你,一定是生死之战,孤会断手还是断腿?还是说,孤会被你砍到血肉翻飞,只剩骨架?”
“届时,孤就用只剩骨架的手,也要深深搂着你,在孤的一地残肢之中,共赴婚典。”
……这会不会太超前了?
希衡紧锁眉头,玉昭霁好似越说越兴奋起来了。
这让希衡不可避免地想到当初她骨头都被玉昭霁挖了洗的事情,陷入沉默。
早知道今天不幻化出粉色的裙子,烂地里算了。
最终,希衡道:“别开玩笑,玉昭霁。”
玉昭霁则不言,玩笑么?其实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否是玩笑。
她弯下身,仔细翻找、检查这些残肢碎体,同时将话题接入正轨,回答玉昭霁之前的问题:“你我分别不过半日,这点时间,我不至于眼盲。”
“这些尸体身上不是你的刀伤。”希衡仔细检查尸体,他们身上的伤口很碎、也很钝。
像是一个人不熟稔地杀人、砍人,在下手时找不到最佳下手点,连力气也不太够,只能胡砍、乱砍。
当然,也更像是一个“人”不熟悉自己刚到手的身体,带着些凝滞、生涩地杀人碎尸。
玉昭霁诛杀叛臣、同胞和修真界敌人无数,他就算喝醉了也不可能造成这么拙劣的伤口。
玉昭霁今天莫名心情不错:“你倒很了解孤。”
他也不再用焚寂魔刀去割剩下的尸体,反而饶有兴致,将焚寂魔刀一旋,割下希衡裙角一点衣料。
拿到手中,那截衣料变成雪色,果然是幻术。
玉昭霁盯着那截衣料,这次死的都是修真界之人,玉昭霁冷酷心肠、半点不慌。
希衡则发现:“这些死去的人身上都被挖走了一部分。”
她拿起一截软趴趴却死僵的断手:“这只手的主人生前应该是个剑修,从他指腹上的茧可以看出。他的手筋被整根挑走。”
希衡再从地上找到一些碎块,拼凑在一起成为半具尸体,她干净清冽的手就这么从血水中淌过,丝毫不在意脏污。
玉昭霁不由望去。
希衡再指着这半具尸体上凹陷的面中:“她的指甲中有许多草药屑,是一名丹修,她则被挖走最珍贵的鼻子。”
剑修被挑走手筋、丹修被挖走能分辨草药的鼻子。
“这个魔,也许是上古八魔中的贪魔。”希衡分析,“但信息太少,不足以断定,要再看一看。”
地上的死尸太碎,样本太少。
可这个过程必不可少,上古八魔并不好对付,如果提前弄清它到底是什么,有助于希衡降服它、救人。
希衡又拼凑出一具尸体,是一个乐修,乐修最重要的是耳内修炼出的乐灵。
面前的这具女尸耳朵完整,看不出是否缺少乐灵。
一直冷眼旁观此处的玉昭霁忽然瞥向半弯下腰的希衡,他将焚寂魔刀收回刀鞘,谪仙般的面孔露出一个微笑:“希衡,你可要剖开她的尸体?孤记得,你们正道之中,有不得侮同道尸体的不成文的规定。”
“现在你剖她的尸体,则有辱正道之风,偏向孤的魔道。你不剖她的尸体,则会错过上古八魔的信息,阻碍你营救别人。”
“你,剖还是不剖?”玉昭霁轻启薄唇。
他很想看到希衡脸上露出纠结为难的色彩,正道,一群伪君子而已。
刚才玄清宗不就有个叫宜云的女修说希衡虚伪?连希衡那群没用的白眼狼徒弟也被此言迷惑。
正道总是如此,如果希衡在这里剖尸,来日被别人知晓,就会成为对她口诛笔伐的理由之一。
玉昭霁很想看希衡选择,他想看希衡的选择一步步靠向他。
希衡则定定看着玉昭霁,她此刻是那名女修的面容,神色却一如往常清冷无瑕,毫无欲念,将那张仅是清秀的面容都变得光华夺目:
“正道之正,不在于恪守陈规,而在于救可救之人,杀该杀之人。”
“我之道如何,从来只在我手上,而不在于别人唇舌之间。”
话音落,云剑起。
长剑清脆割开那具女尸的尸体,从女尸耳后直至后脑,皮肉整齐地翻开,她的耳朵中,果然没有了乐灵。
杀她的贪魔,虐杀了她,取走了她的乐灵。
玉昭霁看着端庄高华、清冷沁骨的希衡剑尖染血,目中瞳孔渐渐变为凶兽般的竖瞳。
他愈加兴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