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与蝙蝠栖息在高大的树上,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浩浩荡荡的妖神气息滋养着妖宫的一草一木,地上的幽罗花开的旺盛,通往妖宫的路被这花照的异常绚紫。
众妖拥护着景越登上尘封几百年的妖神王座,他们欢呼着,跪在景越身前俯首称臣,妖神的回归,意味着三界之内再也没有谁能与妖族抗衡,曾经的抵制和镇压令他们仿佛如黑暗中的烂泥,见不得一丝光亮,而如今,那个凯旋归来的王,会将这一切全部打破。
只是这个王,看起来并不怎么开心。
相比众妖的狂喜,他反而安静的可怕。
景越摆了摆手,压下喉间的腥甜,声音沙哑道:“都下去吧,叫妖宫里的厨子安排一下,今晚设宴。”他声音中透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与虚弱。
这时众妖们才注意到,妖神身上血迹斑斑,大片血迹已经干涸成褐色,在他墨色的衣服上并不明显,倘若伸手摸一下,一定会发现那衣服甚至已经发硬了。
众妖大惊,景越递给他们安心的眼神。
“留下一个妖医,其他人离开吧。”
“是,尊上!”
众妖化作一阵黑烟离开了,留下的妖医上前查看他的伤情。片刻后,那妖医突然浑身颤抖,面容悲怆地跪在他旁边,哀声道:“尊上!究竟是谁把您伤成这样!”
“五脏六腑已经破碎,维持生命的只有那尚未解除禁制的妖丹!”
“倘若,倘若…”他突然不敢继续说了,眼神仓惶地看着景越,景越轻笑一声,淡淡道:“倘若什么,继续说下去。”
“倘若不能拿到三彩神狐的内丹,三个月后妖丹上的禁制再次发作,只怕是撑不过去啊…”
景越闻言,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长袖下紧攥的手已经骨节发白,他站在原地,仿佛陷入了寒冬。半晌,他认命般松开了手,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他若是死了,倒是遂了她的愿。
“尊上,属下恳请您一定要加派人手,竭力寻找三彩神狐!”妖医趴在地上,深深叩首着。
只听得上方的人一声轻叹,缓缓道:“你也下去吧。”
景越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寝殿,所有的一切都和以前分毫不差,他似乎根本没有离开这里几个月。他洗了个澡,又换上干净的衣服,和以往一样,躺在这张熟悉的床上休息。
可满身的狼狈在提醒着他,他离开过这里,过上了一段他自以为美好的生活,最后差点将自己的命断送进去。
有个人没日没夜的照顾他,贴心送上满是桂花香甜的汤药,还一脸羞红地说喜欢他,最后却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向死亡。
景越太累了,他索性闭上眼睛睡觉,可一闭眼,脑海里全是那人飘渺柔和的声音,在那片竹林里,微风轻轻扬起她额前的发丝,露出弯弯的柳眉,她笑靥如花,急切地拥进他的怀里。
在皎洁的月光下,那双真挚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火光,他看到她朱唇一张一合,耳边仿佛传来天籁。
景越,我喜欢你。
而下一秒,她却冷眼看着痛苦不堪的他在法阵中挣扎,始终无动于衷。
她说,你是妖王。
他好恨,为什么有人能做到如此无情,只因为一个身份就毫不留情的杀了他,曾经那些难道都不能让她有一点点的改变吗?
他转念一想,又突然释怀了,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喜欢他,他所谓的美好,不过是她知道他的身份后,所设下的一场骗局,仅此而已。
景越睁开那双紫色如琉璃般的眼睛,面色阴沉仿佛地狱中生出的魔鬼,他睡不着了,起身翻下床。
一直等到夜晚,妖宫大摆宴席灯火通明,众妖聚集在妖宫内吃酒玩乐,曾经的妖宫死气沉沉,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景越坐在最上面的王座,旁边有漂亮的女妖给他斟酒,他一杯又一杯,脑中已经有些发昏,看着殿中那些身姿卓越面容美艳的舞姬,明明一点也不像叶竹,却觉得和她的脸越来越像了。
景越回过神,一怒之下将酒杯掷在地上,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碎了一地。顿时,整个大殿安静一片,众妖屏去欢笑声,面色惶恐地看着座上暴怒的人。
只见他缓缓从王座上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字字顿句道:“三天之后,随我攻破上恒仙宗。”
他听见众妖癫狂兴奋的呼喊声,响彻在整个大殿内。
景越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整个妖族欢呼雀跃,上恒仙宗却是一片死寂。
天空突然下起大雨,冰冷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叶竹身上,她翻过身仰躺在地面,豆大的雨点砸在她的眼睛里,快要睁不开。
“下雨了,先回去吧!”众人看着猝不及防的变天,伸出手在额前挡雨,低着头疾步往自己的居所跑,不知是忘了还是不愿,终是没有一个人扶起叶竹。
地上的血迹被冲刷得越来越淡,随着积水逐渐流到叶竹身边,直到再也看不出一丝红色,仿佛无事发生过一般。
她一动不动,丝毫没有避雨的想法,有水顺着她通红的眼眶流出,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直到后来脸上冰凉的感觉消失了,她才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一把伞在她头上撑开,隐约有个少年满脸担忧地看着她,叶竹猛地瞪大眼睛仔细看他的脸,而后又垂下了眼帘。
“是师弟啊。”
流霰担忧地看着她,声音闷闷的:“师姐……”
“师姐,我们回去吧。”他看着全身湿透的叶竹,将伞又打的近了些。
“好。”
流霰一愣,没想到叶竹答应的这么快,他以为她会在雨中大哭一场,会怨恨他,甚至不想见到他,所以他连询问的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
但叶竹愿意跟他离开,流霰手中的伞握得更紧了,伞柄不动声色的偏向她,一张本就不大的伞容不下两个人,他湿了半边身子。
回去的路上两人沉默不言,一直走到叶竹的居所,流霰才开口道:“师姐,我走了。”
叶竹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流霰转身刚走两步,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但叶竹早已进去并关上门了。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伞上,嘈杂的声音令他心烦意乱,他干脆收起伞,任由雨水淋湿他的衣服,心中五味杂陈。
最近几天,上恒仙宗在整座山都施了阵法,长珩仙尊有预感,景越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为了防止妖族来犯,上恒仙宗每个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虽然现在山上已有上千余法阵,但依然没人能放心下来。他们知道以妖神的实力可轻松破阵,做了这些也只是自我安慰罢了。
他们时刻准备着,与妖族同归于尽。
过了两天提心吊胆的生活后,灾难终于降临了。
景越带着他的妖族大军,从天空中的深渊巨洞降临于此,他嘴角挂着浅笑,轻而易举打破他们不眠不休结了几天的阵法,那些妖族士兵见此,士气大振,当即如恶鬼一般杀红了眼,一鼓作气越杀越勇。
上恒仙宗上千名弟子受伤,死亡的弟子也在逐渐增多,尸体堆积成山,死法各异已经分不出是人还是妖,猩红的血浇灌着草木,目之所及一片赤色,嘶喊声响彻在整座山上,仿佛身处地狱那般令人心生寒意。
叶竹手握执霜,一路杀到景越面前,血溅到她白皙的脸上,染红她雪白的衣裳。景越看见她了,她似乎精力充沛,每一剑都那么果断。他饶有兴致地看她被妖团团围住,而后又杀出一条血路。
她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很快,她便如愿以偿地看见那个站在混乱之中的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望着她,似乎已经看她许久。
见叶竹发现自己,他也不躲,只是挑衅般地歪着头,微笑着向她招招手。
叶竹呼吸一窒,一个不留神便被身边那只黑色的妖爪划破了手臂,鲜血被伤口挤出瞬间从她的指尖流下,她咬着牙,不得不打起精神重新进入战斗。
直到杀完身边所有的妖,她气喘吁吁跑到他面前。
“景越,别再这样了!上恒仙宗弟子已经死伤大半,妖族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让他们停下吧!”她对上他冰冷的视线,哀求道。
景越闻言,竟低低的笑了,他扶着下巴似乎在思考她的话,最后给她一个答复:“好,我可以撤了我的兵,让他们不再杀害上恒仙宗的任何一个人。”
叶竹扬起头惊喜地看着他,神情激动,她就知道,景越本性是善良的!
景越忽略她感激的眼神,意味深长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说:“我放过他们,但要用你的命来换,你一个人死,我就放过所有人,你愿意吗?”
景越见她逐渐惊愕的眼神,嘴角的笑容愈发加深,看她呆滞地站在原地也不答话,他便又好心的提醒她一遍。
“叶竹,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