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上恒宗境内,一阵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大树摇摇晃晃,树上的惊弓之鸟四处飞散。
几颗果子从树上掉下,一颗接一颗滚落在少女脚边。
“怎么样,认输了吗?”好听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带着淡淡的笑意。
树下狼狈的人抬起头,阳光在她背后,少女整个人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像清晨山头朦胧而出的朝阳,即使视线被模糊,也能感受到她眸光中透露出的狡黠。
流霰气急败坏地站起来,脸色铁青:“师姐!你偷袭我!”
叶竹耸肩,摇了摇头,看着对面恼羞成怒的人心中百般无奈。“小师弟,话不能这么说,刚刚是你分心了,若和你对招的是敌人,他会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吗?”
流霰哑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头。
他自知师姐说的有理,可他就是不服气!倘若师姐和他正面对决,而自己也没有分心……
流霰起身拍落衣裳挂着的灰土,像炸毛的雏鸟,忿忿不平地捡起地上的佩剑,伸出两指放在嘴边念起咒语,灵剑在他手中微微发出白光。“这回不算,我们再比一次!”
他将剑指向叶竹,却被少女轻轻推开。
她轻而易举消了流霰剑上的灵力,摇头笑道:“师弟,修炼不能操之过急,虽然我很欣赏你这份坚持不懈的精神,并且实践于切磋。”
她这位小师弟刚入门没多久,根基确实比一般人好得多,修为也突飞猛进。但十几岁的少年除了意气风发最不缺的就是心浮气躁,他还不够稳重。
流霰瞪大了眼睛。
“不过呢…”叶竹话锋一转,背过身的两只纤细柔软的手仿佛迷路般交织在一起,她佯怒道:“你不能每时每刻都来找师姐切磋,我每天都很忙的!”
流霰白了她一眼,脱口而出道:“你能有什么忙的?”
叶竹神秘地将食指放在朱唇边,对他微微一笑。
她没有说话,只是弯着一对圆圆的杏眼,青丝之下那遮住的耳垂却是淡淡粉红。
微风拂过她的脸颊,扬起的发丝轻轻贴在漂亮的朱唇上,她如同盛夏中艳压百花齐放的芙蓉,温柔明媚。晶亮的眼眸光华灿目,明珠生辉。
流霰愣了一瞬,很快就别过脸去,有些不自在。
这风如同蜿蜒的小蛇盘旋在他心口,嘶嘶地吐着信子轻轻触碰,他觉得有些痒。
“叶竹。”如银铃般动听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清脆温柔又不失沉稳。
只听其声,已知其人。
她惊喜地转过头,见竹林深处缓缓走出一个挺拔的身影,剑眉下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正注视着自己。
“我要找的人来了!回见哦小师弟!”
叶竹满心欢喜,挥手告别流霰。
“喂……”
他只短短喊了一声,她没听见,更没回头。
流霰藏在袖子下的手缓缓缩了回去,看着她奔跑中凌乱翻飞的衣袂,他也不清楚那一丝想要挽留的冲动从何而来,他只觉得心口烦闷,又说不清是何情绪。
空气中弥漫着兰花的清香,是风从她身上摘下的味道。
久久没有散去。
“景越!”
叶竹跑过去,惊喜地看着他,“你怎么会来?”
景越不语,伸手递给她一袋桂花糕,才笑着说道:“平时你们宗门的人不允许随意下山,可我不是你们宗门人,听说你喜欢山下镇子上的桂花糕,我便下去买了些,趁着新鲜,想来拿给你。”
林中鸟儿叽叽喳喳,他的话却如同山泉中动听的天籁,伴着清澈的泉水涌进她的心头。
看着景越温柔的另她沉醉的双眼,叶竹脸颊逐渐透出淡淡的粉色,她接过桂花糕,心中暗自欢喜。
少女围着景越了转几圈,开口询问道:“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景越道:“恢复得很好,还要多谢你的照顾。”
叶竹挥挥手,“不用客气!”
半个月前,她奉师尊长珩真人之命,去妖物横行的梦蝶镇除妖。不想那黑鱼妖狡猾,利用天时地形在雨中逃得飞快。她顺着气息一路追赶,最后在一个山洞中戛然而止。
叶竹浑身都湿透了,风一吹凉飕飕的,湿冷的寒气被她用灵力驱逐在外,她不敢放松紧惕,提着灵剑进入洞中。
山洞一片漆黑,浓重的血腥气味弥漫在她周围。她皱了皱眉,不知是不是从衣服上滴落的水滴,总觉得脚下有些湿漉漉的。
蓦然,叶竹感受到一股微不可查的气息,十分虚弱。她指尖微微泛白,掐起灵力打入洞中,视野顿时清晰起来。
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妖早已没了气息,腹部赫然出现一个血洞,仿佛深渊张开血盆大口,啃噬透了他整个身子,那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周围的血液快要干涸。
洞内遍地狼籍,似有打斗痕迹。
少年半阖着狭长的眼,掩盖着瞳孔深处的阴沉,玄色披风血迹斑斑衬得他如玉一般的皮肤更加苍白,鲜红的血液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滴下,在空旷的洞内无限放大,滴答,滴答。
叶竹走过去的脚步一顿。
血泊中的少年抬起冰冷的眼,警惕地看着她。
一股寒风穿过寂静的夜拂过她白皙的脖颈,叶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少年的面色甚至可以说是惨白,像是忍受着莫大痛苦般颤抖着,她想,他必是被妖物所伤,这黑鱼妖修为不浅,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叶竹走上前去,却对上他充满恶意的眼神。
“你是何人?”景越冷漠道。
叶竹无视那道利箭般的视线,依然向他走去,最后蹲在他身旁。
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中突然多出一抹淡淡的花香。
少女清澈纯粹的双眼像潋滟的湖水,他看见湖面映着面色苍白,狼狈不堪的自己。
景越背后的一只手摩挲着石壁,一言不发,眼神依旧很冷。
空气安静了一瞬。
她说:“你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
“谢谢你帮我除妖,你伤势太重,需要立刻输送灵力。”
景越在心中冷笑,究竟是害他还是救他,还尚未可知。
叶竹没有再做多余的耽搁,迅速与他相对而坐,伸出双手凝聚灵力,一股淡蓝色的柔光将两个人环绕在中间。
景越本想打断,可此时的他过于虚弱,全身筋骨仿佛被打碎重组一般,心脏犹如被蚂蚁万般啃噬,痛的他快要失去意识,隐藏妖气维持人形已经是他的极限。少年眼神如三尺之寒,沾满鲜血的双拳被他攥的吱吱作响。
早晚有一天,他会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永远摆脱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景越抬起疲惫的眸子睥睨一眼身前还在源源不断地给自己输送灵力的女修,这种把自己的命掌控在别人手中的感觉很不好,景越不喜欢。
他甚至想,若是这女修有一瞬间想对自己不利的心思,便会立刻杀了她。
好在的是,叶竹是真的在专注地给他输送灵力。
景越觉得周身明亮,一阵阵暖流涌进自己伤断的筋脉,柔和的灵力如同汪洋大海般波澜不惊地在全身游走,他紧绷的神志逐渐放松。
两刻钟后,二人周身光芒消失,没有灵力支撑的景越昏倒在叶竹怀中。
叶竹一愣,低头看着怀中已经没了意识的少年。
他苍白的脸颊十分瘦削,此时红唇紧闭着,没有那冷冰冰的视线倒给他添了分清秀,浓密卷翘的睫毛似有些微微颤抖着,额前因为痛苦而渗出的细汗打湿碎发。
叶竹就这样愣愣的看着,瞳孔里映着他毫无血色的皮肤,那一瞬间,她觉得他是勾人摄魄的鬼怪所化。
她瞪大了眼睛,不禁看他入迷。
好漂亮。
黑发搭在叶竹的手臂上,她觉得痒。
叶竹慌忙错开视线,脸颊有些微微发烫。
寂静的夜晚,她似乎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同她一起,在皎皎月光下弹凑出一曲细腻的如高山流水般的乐章。
她背着他,在阴暗狭小的山洞中,纵横交错的竹林里。
一步一步,踩着微凉的雨水,踏尽崎岖的阶梯,将他带回上恒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