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堂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坐了多久。
他一直紧紧抱着徐荣荣，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停下了呼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身体慢慢变凉。
从她嘴角渗出来的鲜血，已经在沈玉堂的衣服上干涸。
他张了张嘴，泪水吧嗒一下，落在了她的头顶，然后慢慢渗进了她乌黑的头发里面。
他感觉左胸腔仿佛出现了一个大洞，风呜呜地刮过去，扯着他的心脏疼。
“荣荣……”沈玉堂缓缓开口，泪水汹涌而下。
可是这一次，却不会再有人回应他了。
他的徐荣荣，已经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了。
沈玉堂将她打横抱起，摇摇晃晃往外走去。
跨过门槛的时候，他一个趔趄，直接摔在地上，却还是死死抱着徐荣荣。
赵副将赶了过来，看见趴在地上狼狈至极的沈玉堂，当即就慌了，赶紧过去扶他，“将军！”
见徐荣荣已经没了呼吸，他才松了一口气。
之前，他还担心，沈玉堂会不会忽然舍不得徐荣荣，将一切努力都作废。
徐荣荣是非死不可了，她这些年来做下的事情，样样都是丧尽天良。
况且，不是所有的过去都能过去的，她如若还活着，往后余生，势必要和沈玉堂水火不容。
对于很多爱情而言，是只有死亡才能把他们分开，但是对于他们俩来说，是只有死亡才能让他们重新心意相通，重新在一起。
所以，酒里、菜里，他全部都下了毒，不给自己任何反悔的机会。
徐荣荣恳求着看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心软。
他们俩已经回不去了，不管怎么舍不得，都回不去了。
那一刻，绝望几乎将他湮没。
所以，他才在那一刻，想要去吻徐荣荣。
可是徐荣荣却把他给推开了。
她罪孽深重，只要她一个人死就好了，沈玉堂这条命，是她好不容易才保下来的，一定要好好护着。
“将军……”赵副将扶着他起来。
沈玉堂张了张嘴，哀恸却无声。
能怎么办呢，他那么那么爱这个姑娘，倾其所有，投注心血，他想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除了她以外，从来没有对任何的姑娘动过心。
可是最后，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沈玉堂推开赵副将，抱着徐荣荣缓缓站起来。
“去告诉秦长越吧，我约他见一面……”如今的沈玉堂，已经是心灰意冷，没有了徐荣荣的世界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片黑暗。
他被囚禁的时候，曾经想过，如果能让他出去，那么不管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那时候，最起码还是有希望的，但是现在，却完全没有希望了。
秦长越看沈玉堂的时候，只觉得他的面色，仿佛比从前刚从地洞里救出来的时候，更颓唐几分。
秦长越和楚凤歌的意思是，希望沈玉堂能跟着他们一起回中原。
那才是生他养他的地方，是他的根系存在的地方。
这么多年过去了，沈玉堂虽然已经在西夏生活了很久，但是想来，中原那里，更能让他往后的日子好过一点。
毕竟，整个西夏，都是他和徐荣荣的回忆。
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
徐荣荣去世以后，快乐变成了痛苦，痛苦却愈发痛苦。
沈玉堂微微颔首，没有拒绝，“那么秦将军，就多谢你了。”
“秦将军还有一事，恐怕要麻烦你。”沈玉堂抬头，对上了秦长越的眼睛。
秦长越点头。
“我的那些手下，秦将军也知道，大部分都是西夏人，但是他们，肯定是回不了西夏了，但是中原人又排外，若是没有后盾，恐怕没有办法好好生活。”徐荣荣没了，沈玉堂如今最挂念的，就是他手下的这些士兵。
他是担心，他是罪臣之后，出走多年，他前些年，又帮着西夏没少攻打中原，到时候，会不被人待见。
这些兄弟们跟着他出生入死背叛疆土，他不忍心见他们流离失所，无处安宁。
“将军且放心，”如今，秦长越也不再叫沈玉堂为王爷，一脸坚定地道，“凡我秦家军在，就无人可以加害这支军队！”
沈玉堂起身，朝秦长越作揖。
这是中原人特有的礼节，离开多年，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做得分毫不差。
“将军不必这样客气！”秦长越一惊，赶紧伸手去扶他。
沈玉堂却摇摇晃晃起来，勉强支撑着身子站定，道：“荣荣留下来的事情，我还没没有做完，这段时间，这支队伍，就麻烦秦将军管理了。”
对一个大将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手下的士兵，沈玉堂如今，却直接将其拱手送给了秦长越。
若是没有士兵，将军也就不是将军，他去往中原本就艰难，没有士兵，就更加艰难了。
但是不得不说，这些人跟着秦长越，会比跟着他好过许多。
虽然秦长越的身世也闹得风风雨雨，可是他她毕竟在楚国根基深厚，又有秦家军做后盾，一般人不能把她怎么样。
得到秦长越的首肯以后，沈玉堂就直接离开了。
楚凤歌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轻声叹了一口气。
“秦长越，你觉不觉得，沈将军有几分奇怪？”
自打沈玉堂和西夏作战以后，他就不再是西夏的镇南王爷了，他也没打算继续做这个王爷。
秦长越微微抿唇，未置可否。
过了一会儿，楚凤歌才幽幽开口道：“你说，他是不是对这个世界，已经不抱有任何期待了？”
对每个人来说，活在这世上，都是有点盼头的。
若是没有了盼头，恐怕也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了。
楚凤歌也是担心，沈玉堂会变成这样。
秦长越轻轻叹了一口气，“至少，最近不会吧……”
徐荣荣这些年，杀了不少的人，整个百乐城里，都是她造下的孽，沈玉堂是一个信奉来世的人，哪怕他来世不能再和徐荣荣相见，也一定会为她洗清罪孽，保她来生平安。
如此深沉大爱，世间罕见。
秦长越也忍不住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