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越的心头猛地一跳。
玉门关与百叶城中间这块区域，最近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秦长越之前就怕双方夹击，会让自己焦头烂额，可是如今，怕什么就来什么。
好在刚刚西夏兵已经退了，想来短时间也不会进攻。
秦长越仰头看了看天空，大雨狠狠砸在她的脸上，秦长越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雨水想，希望这场大雨下得时间再长一点才好。
那一刻，秦长越尽量不叫自己回想起当年的关山之战。
可是有一个念头还是悄悄从秦长越的心底攀爬起来。
如果当年也有一场这样的大雨，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秦长越狠狠合了眼睛，不敢再想。
“是谁？”
“他说要见将军。”
那小兵躬身道：“他不肯说身份。”
秦长越微微颔首，先让那小兵把阿良喊了过来看着正城门，然后才随着那小兵过去。
“将军，万事要小心。”
阿良是张清成信任的人，所以秦长越也信任他。
秦长越点了点头，想着如今东城门那边怕是还很紧张，就也没有去喊上张清成。
是敌是友都没什么可怕的，秦长越想，只不过，会是谁在这个雨夜来访呢？
那人在一个小偏门外的凉亭里等着秦长越，凉亭外山路崎岖，周遭尽是陡峭悬崖，根本就不能藏什么人，所以秦长越倒也不怕会有人埋伏。
那凉亭十分小，根本没有办法同时容纳许多人，秦长越叫士兵在偏门处等自己，便戴了斗笠独自前往。
有人背对她站在凉亭里，夜雨滂沱，砸着地面溅起无数凉意，秦长越也从脚底升起一层寒意，然后慢慢攀爬到了头顶。
她的脊椎骨里仿佛都灌满了凉雨。
“楚凤歌。”
秦长越听见自己叫了他的名字。
楚凤歌缓缓回过头来。
就在那一瞬间，雷电轰鸣，大雨如注，整个世界都被凉意和黑暗笼罩。
在雷电照明之时，秦长越还是看见了楚凤歌的脸。
上官遥的医术果然是名不虚传，她离开京城，不过数月功夫，上官遥开始给楚凤歌诊治，想来也就是前不久的事情。
可是现在楚凤歌看起来，却要比从前好许多了。
他送自己出征的时候，脸色惨白，像是一阵风过来，就能吹倒了。
可是如今大雨里的楚凤歌，脸色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好上许多。
也是，一般人的脸色都会比她好吧，她才刚没醒来几天，玉门关没有什么好药材，她也没办法养身子，这几日，更是连饭都吃不饱了。
秦长越不知自己如今是一副什么憔悴样子，她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
楚凤歌快步过来，拉着秦长越的手带她走进凉亭，然后脱下身上的蓑衣，披到了秦长越的身上。
“冻坏了吧。”
楚凤歌抓起秦长越的手凑到嘴边，就要帮她呵气取暖。
秦长越赶紧缩回了自己的手。
她不是没想过，会是楚凤歌，她本来想着，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在楚凤歌的面前保持镇定。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其实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们两个，从来也不曾给过对方什么承诺。
“多谢王爷关心。”
秦长越还要往后退，却被楚凤歌一把拉住。
“秦长越，你在生我的气。”
楚凤歌的声音里并没有疑问的意思。
“是我的错。”
秦长越还没有发出一声冷笑，楚凤歌就先行低了头。
秦长越怔愣了一下。
楚凤歌，楚国裕王爷，多么钟灵毓秀骄傲的主儿，什么时候在人面前如此低声下气过。
若是换成了旁人，怕是早就要受宠若惊，跪在楚凤歌面前不敢承此大恩，顺便说明，这一切不是裕王爷的错，都是自己的错。
但是秦长越不是普通人。
“王爷想多了，”秦长越声音冷静，温度倒比这凉雨还要低上几分，“如今玉门关里战况紧急，臣一心应战，并没有什么生气的心思。”
秦长越并没有做出什么欲拒还迎，口是心非的样子，她只是明确告诉楚凤歌，她现在并没有处理这些事情的心思。
至于到底是谁的错，楚凤歌是不是真的知错了还是只是用一句道歉来搪塞自己，现在的秦长越，全部都不关心。
楚凤歌抓着秦长越的手不肯松。
“王爷是想在这里和臣互诉衷肠吗？”秦长越勾唇，“夜雨滂沱，山风阵阵，外敌压境，国难当前，王爷还真是会找一个好时候。”
秦长越从前与楚凤歌初相识，还算客气，如今，楚凤歌算是见识到了秦长越的尖酸刻薄。
可是楚凤歌一点都不怪秦长越。
她怨自己是对的，恨自己也是对的。
楚凤歌想，如果可以让她消气的话，便是让自己从这山涧上跳下去，也没什么要紧。
“我知道国难当前外敌压境，我也知道你如今在玉门关里并不好过，所以秦长越，你先不要怪我，让我们一起解决了这个问题，然后再解决我们俩之间的问题，好吗？”
楚凤歌深知最近这段时间，大多都是自己对不起秦长越，他知道，自己和秦长越之间有太多的误会。
但是这些误会，一时半会是解不开的，楚凤歌想，只要自己能和秦长越并肩作战，那么到时候肯定是会培养起感情的，这样一来，等西夏那边的事情解决了，自己直接和秦长越解释一番，将二人之间的误会澄清，那么到时候和好，岂不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秦长越微微抿唇，她咬牙，一言不发。
秦长越很想拒绝楚凤歌。
她虽被当成男儿养了近二十年，但是她心里，还是有几分小女儿脾性的。
只是平时这些脾性被压抑得太紧，轻易不会释放出来。
但是纵然秦长越不承认，她也是真的喜欢楚凤歌。
在喜欢的人面前，每个女人都做不到落落大方。
她是一定要小心眼的。
秦长越几乎要把自己的下唇咬烂。
大雨声声砸在她心头。
秦长越只感觉时间像是过去了一万年。
好一会儿，她才点了头，出口的声音竟有几分陌生。
“那么，就多谢王爷了。”
楚凤歌也稍稍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没有多少惊讶。
他一开始就知道，秦长越不会拒绝自己的。
正如同自己无条件信任秦长越一样，虽然她心里对自己有怨有恨，但是实际上，她还是信任自己的。
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单靠秦长越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打退西夏的，她需要帮助，而自己对她来说，就是很好的帮助。
楚凤歌朝秦长越伸出一只手去，“那么，秦将军，合作愉快。”
秦长越也将手搭了过去，“合作愉快，裕王爷。”
二人之间的称呼疏离而陌生，楚凤歌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笑容。
没关系，秦长越，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
秦长越遣了一个小兵进去，说打开南门，让楚凤歌的人马进来。
可是楚凤歌才刚整合了人马，凌十七就匆匆从远处跑过来。
“王爷！咱们后面出现了大队人马！看着应该有两万余人！”
秦长越与楚凤歌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出了几分不安。
如今这块土地上各方势力混杂，谁知道跟在后面的人到底是谁！
“况且看起来并不只有一队人，因为他们还在混战，所以前行速度还是有几分慢。”
秦长越咬牙，她相信，这些人不是楚凤歌引过来的。
但是现在，绝对不能再让敌人接近玉门关了，她不能每个人都相信，不能轻易冒险。
“快点进去！关城门，准备迎战！”
他们必须要在后面的人抵达之前，做好准备！
楚凤歌朝秦长越坚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