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铮铮——”
鼓瑟希,只剩悠悠笛声响。
祝暮泽一个潇洒的点翻潇洒落地,盈袖轻挥,抓住其中一根红绸,足尖莲花台轻轻一踏,借力飞上半空。
与此同时,无数含珠带露的桃花瓣从天而降,在晚夜微风的吹拂下漫天飞舞,美若仙境。
待他落回地面,七根红艳的绫纱在空中飘动,仿佛在他的拨弄下诞生了属于自己的灵魂,在月光下随着乐曲翩翩起舞。
落花雨中轻踹燕,白玉面具巧落地,红绫飞舞思断肠,长剑斜指问青苍!
人群沉醉其中,无不为之惊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此起彼伏的喝彩在阁楼间回荡,更甚者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叫价!
“一百两!”
“如此佳人,怎能错过?”
“三百两!”
“好!”
“白银三百两,老板,这公子我要了!”
“好啊!”
“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何人配白衣!”
“五百两!”
“一千两!”
“一千二百两!”
“……”
“穷鬼就别来找倌儿!白银三千两!买一夜春宵!”
或雅或俗的夸赞声,层层高涨的叫价声恨不得把莲台上的祝暮泽淹没,幽暗的眼底有了几分湿意,这些声音就像一根根尖锐的毒刺扎入他心里。
春庭夜色晚来香,玉落红妆展真颜。
可是……这对祝暮泽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荣幸,而是噩梦的开端,是地狱的入口。
他执剑而立,微垂着头,掩去眼底滔滔不绝的恨意。
纤长的羽睫染着一层泪水,藏在袖袍下的手更是忍不住颤抖,祝暮泽努力闭了闭眼睛,压下汹涌的泪意,不让自己那么难堪。
听着近在耳畔的污言秽语,他却只能赔着笑脸,欠身行礼。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三楼包间,醉意朦胧的苏忆桃揉了揉眼眶,勉强恢复了 两分清醒,对台上清冷绝艳的美人露出几分兴趣。
苏碎月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晃而过的情愫,伸手与她碰了碰酒盏,笑着调侃道:“怎么?我们的池暝殿下又春心萌动了?”
“想要将这美人纳进府里,开枝散叶?”
听到她的话,苏忆桃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厌恶地瞥了她一眼,“不劳太女殿下费心。”
“呵呵……”
苏碎月本来就是为了恶心她才说这话,倒也不在意她什么态度,自顾自喝着美酒,这不过心里却有了些许算计。
谈话间,价格已经从最初的百两千飙升到五千两,几乎已经是一个普通官员的俸禄了。
争相叫价的,不是朝中高官,就是各地富商,那些小富小贵的,只能愤恨地闭上嘴巴,用贪婪的目光盯着祝暮泽。
苏忆桃姿态慵懒地撑着下颚,用醉眼迷离的眼神打量着莲花台上舞剑的白衣少年,仿佛无意中触动了心中的某根弦。
祝暮泽突然感觉浑身不自在,猛地抬头,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莲华台上,云阙阁中,这惊鸿一瞥,是缘也是劫。
两人的心,同时漏跳了一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莫名的抽痛,是直入心扉的疼。
苏忆桃一点点收敛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身怀傲气的绝美少年,薄唇微分,正要开口叫价,满脸慌张的拢春忽然拨开帘纱,附在她耳侧说了什么。
彻骨的寒意迅速在包厢中蔓延,苏忆桃的眉宇间浮现出几分怒色,重重地将酒盏砸在桌上。
飞溅的水滴洒在桌上,一发不可收拾。
“走!”
苏碎月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朝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举了举酒杯,“今儿的好戏,想来三妹是看不成了,慢走不送!”
她安插在婵州的人手一夜之间被苏碎月暗中拔除,薛、嫦、孟三家被官府查抄,楚家更是惨遭灭门,就连稚子幼童都没逃过,这事儿恐怕已经传到老皇帝耳朵里去了!
情势急转而下,苏忆桃可不敢继续呆在这儿,而眼前的美人,也注定与她无缘。
毕竟,她都自身难保了,拿什么去悲悯苍生!
望着她消失的背影,祝暮泽失落地抿了抿薄唇,脸色愈发煞白,额头更是渗出丝丝冷汗。
是她。
可是——
走了?
为什么……
终究是要抛弃他吗?
终究是要反目成仇吗?
终究是要,刀剑相向吗?
……
回想起苏忆桃欣赏剑舞时如痴如醉的神情,祝暮泽更觉心如刀绞,好像一只溺水的小狐狸,瞬间就无法呼吸了。
祝暮泽还隐隐察觉到危险,抬眸一看,苏碎月看他的满是凶狠,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似的。
身份,被发现了吗?
可是……他明明藏的很好。
祝暮泽的容貌生来惊艳,并没有继承祝先皇和凤君的眉眼,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从他的相貌推出他是身份……
【他是迟暮转世,记忆封禁,容颜不改】
“白银三万,赎身!”
一语惊起千层浪,整栋满花楼内都落针可闻,众女纷纷震惊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不看还好,一看就不淡定了。
“原来是太女殿下,殿下实乃性情中人,一掷千金为佳人啊!”
众人起身恭维,脸上带着虚伪的笑意,眼里却带着失望。
苏碎月看上这小花魁,那么谁也不敢继续叫价,否则不是跟未来皇帝作对吗?
“参见太女殿下!”
满花楼中跪了一片。
祝暮泽也跪在莲花台身上,手指紧紧攥着剑柄,竟是将唇角咬出血来。
满花楼虽然心有不甘,却不敢忤逆太女的命令,只能以三万白银的价钱把祝暮泽这个精心培养多年的花魁给卖了出去,其实也不算亏。
祝暮泽永远记得那个夜晚,那个满脸狞笑的女人亲手将他扶上马车,然后就是对他无止无休的欺辱。
时隔十五年,他从未想过,将来会以这种方式回到皇宫。
车帘落下,遮去世人艳羡的目光。
苏碎月脸上的笑意寸寸崩碎,带着内力的一巴掌狠狠扇在祝暮泽脸上,喝令他跪下,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
祝暮泽在青楼待了这么久,只看一眼,就知道爱与不爱。
苏碎月压根本就没看上自己,将他买下,也不过是为了打苏忆桃的脸。
呵……
还真是命运弄人。
几十年后,祝暮泽就在想,如果当年婵州暗线没有出事,如果苏忆桃在这时买下他,如果他没落在苏碎月手里受尽折磨,如果……最后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这是他第二次跌下神坛。
第一次,是在蜀王马踏金陵时,他从万人尊敬的皇子变成了乞丐。
这一次,他穿着一身胜雪白衣离开满花楼,在世人的遗憾声中坐上苏碎月的马车,从此在东宫过的猪狗不如。
苏碎月拿他当出气筒,时常打骂,东宫侧室嫉妒他的容貌,时常在暗中使绊子,让他过的生不如死。
住在堆放杂物的柴房里,吃的是残羹剩饭,随便来个下人都能欺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