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浚,你身为御史怎么能眼睁睁的看官家如此肆意妄为。”赵鼎在官家出去后的一瞬间就发作了,他平日里是一个略有些古板的君子形象,在朝堂诸位相公面前如此呵斥同僚的行为是根本做不出来的,现在可见他有多么的暴怒。
这张浚一直自诩官家心腹,官家说出如此荒唐的话,他如何会不知。而且凭他的功利之心,说不定就有他的引诱。
开什么玩笑,官家亲自领兵去救一个武夫?即使他是“敢为天下先”的韩世忠又如何,他韩世忠只是个臣子,如何能让堂堂的官家以千金之躯身临险地。如果这位官家和他的父兄一般也被金人掳去,那大梁的前途真是不能想象了。
张浚立刻涨红了脸,却是不敢和他对骂。
李纲也是脸色难看,但是他却没有冲着张浚发作,而是对赵鼎冷哼
“堂堂户部侍郎,如此不成体统。”
谁知道赵鼎连李纲的面子都不给,只是把目标转移到李相公的身上
“李相公,你身为东府宰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尚书左仆射在官家口出荒悖语言之时一言不发,也没见你有多少体统啊。”
真是不客气啊,也能看出来他现在是多么的愤怒。
李纲按理来说,凭他的官位和性格应该是不屑于理会赵鼎的,可让人大感意外的是,李相公却是开口了。
“赵侍郎,你说我应该怎么样?和你一般在这发怒,或者是把吕相公和汪枢密狠狠的训斥一番,还是哭谏官家不可这般鲁莽。”
赵鼎一呆,他想说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有心想说,这些事是身为臣子应该做的,可是这是李纲,这是以强硬姿态压服百官甚至是官家的李纲,绝对不会干这种事的,他应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训斥官家,可是他却没有,难道?赵鼎心里大惊。
不仅仅是他,其他的朝堂重臣都是一脸惶恐和震惊。
“黄相公,你说官家在河北时对金人的战心如何?是主战呢还是主…和呢?”
到底是没说主降。
被点名的汪伯彦跟吃了死耗子一样,他常常说自己的资历如何,没想到今天居然因为这个栽了跟头。
“主和的意思多些。”可该跳还是得跳啊,汪伯彦含糊其辞。
“多些?”众人心里腹诽,那是多些的事情吗?那是恨不得把金人当爹了,自己全家在金人手里都不耽误他议和的,那是跟飞一样向南逃。说起来萧官家还是真有本事,除去逗留各地的时间,官家几乎是在短短的时间内从河北跑到淮北,能和这位官家“丰功伟绩”相比的还是那位前朝的晋明皇。
“你们可能猜到了,官家说想亲自领军去救韩世忠时,我心里虽然震惊,可并没有恼。”李纲的话说得非常平静,甚至有些不像他,这让人看惯了强势的他,还有些不适应。
“可是,他是官家,是这大梁的皇帝。”刚才言辞最为激烈的许景衡不解,他是典型的士大夫,也是现在最为标准的君子,因此, 听了官家如此离经叛道的话,表现最为激烈的就是他。
“我知道。”李纲表现的很是平静。
“李相公,你不晓得他是太上道君皇帝最后一个皇子了吗?他一人就维系着大梁的国运。一人就系着天下的安危!”许景衡不敢置信,他在黄潜善主政之时就极力维护李纲,和李纲一直是同路人,心里也是敬重这位强势但是忠谨的大臣,可是现在李纲的言行也让他感到困惑和惶恐。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李纲的嘴里吐出了这一句。
就这一句,把满肚子愤慨的许景衡给说的脸色发白。而始作俑者张俊却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你们都说官家是大梁的国运。可是国运不也是这些遗民吗?不是那些正在苦等王师的百姓吗?”
“你们都说官家应该去扬州,我也是如此认为的,可是官家想要北上,又有何错。”
许景衡和赵鼎都不说话了,吕好问张了张嘴却也是一言不发。
“想要北上的官家总比想要南逃的官家好些吧?”
“我们都知道劝官家南去的也是忠臣,并不是贪生怕死,如果真到了为国死节的时候也是不惜死的。”
最后李纲也是给了所有人面子,只是他最后一脸轻松的说了最后一句
“这样的官家总比弃国弃民的人强一些吧。”
听到这貌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许景衡和赵鼎以及一些大员的脸色苍白无比。吕好问甚至是死死盯住李纲,怕他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如果一旦说出口,在场的人都只有辞官隐退的下场了。
所幸,大家并没有听见那句话。
行在最近流传出了两件大事,第一件让官家大喜过望。
起因是御前左军统制官,定国军承宣使韩世忠居然以区区万人还在淮河坚守,对抗几倍于自己的金军。而且带来了明确消息金人只有三万人,其中还有为数不少的降军。
不得不说比起那位奉国军节度使刘太尉,这位韩太尉真是太让人安心了,这也是金军南下刘光世弃地南逃以来,前线传来为数不多的好消息。毕竟对于正在南逃的众人来说,后面有了顶包的,就意味着自己多一分安全,所以大家对韩太尉都是感激多些的。
还有在场的官员言之凿凿,官家听到这一消息之后,是不吝圣言,立刻赞其忠勇,且直言靖康以来多为郭药师、刘豫之流投降贼虏,或如刘光世之类身居于高位而不思报国者,唯有韩世忠“敢为天下先”,以区区万余兵马,却敢拒数倍金军于淮上,其胆气之胜,战心之足,冠绝三军。
评价可谓极高,不过把韩太尉和刘太尉的这一捧一踩,就能看出谁的圣眷更多一些了,不夸张的说,只要韩太尉能平平安安的回来,保证少不了一个节度使的好前途。
可是让人大感诧异的是,不久,行在里又传出了官家暴怒的消息。
众人实在想不到,又是哪个不开眼的惹到了官家,或者是前线又传来了什么坏消息?
后来才知道,居然是因为官家提出了一个十分荒唐的意见,结果被许大参和其他人给狠狠的驳斥了一番,官家因此大怒,立刻拂袖而去,给了朝廷上的大佬们很大的难堪。
因此,行在上下都对官家说的话很是好奇。可是等到有人把官家的荒唐话散播出来,听到的人没一个相信的,因为这太匪夷所思了。
官家居然提出,希望李相公或是吕相公代替自己去扬州,而自己却是带领行在剩下的几千兵去北上抗金支援韩世忠,此话一出,满朝皆惊。
自古只有勤王救驾之理,岂有堂堂天子之尊去救一个臣子的?还是一个武臣。
还连累人家韩太尉,好不容易积攒的好名声都有了损失。
御史中丞许景衡立刻驳斥官家的轻佻言语,语气极为激烈。尚书右仆射吕好问是险些垂泪,苦苦哀求官家三思。枢密使汪伯彦和宰相李纲都是脸色难看。王渊却是立刻下跪,一言不敢发。其他如赵鼎、张浚等人都有异色。
甚至还传出了赵鼎质问堂堂宰相的不光彩事情。
官家看自己的豪情万丈居然被这些人如此对待,内心实在恼怒,却是一言不发而走。众官员想下跪请罪都找不到人了。
不过大家都对朝廷诸公的做法表示十成十的理解,官家的做法实在过于轻佻了。先不说皇帝救臣子是什么天大的笑话,就是去救,你拿什么救?行在就剩下四五千兵,如此兵力去支援韩太尉,说一句杯水车薪都是客气的。
而且去救韩世忠,就代表朝堂刚刚确定下来的调子又要改变,和之前钦宗在位时,战和不定的状态有什么区别?这就能对抗金大业有什么积极影响吗?
大家都担忧官家因为一个好消息而上头。和他那位倒霉的兄长一样,刚开始拼了命想议和,后来勤王大军到了,又以为有了一搏之力,下令偷袭金人,结果被金人打的大败,又拼了命的投降,给国家带来了更大的耻辱。有这个担忧也是必然的,因为这父子三个都是如此的反复无常,优柔寡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