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地清，虽是接近严冬可这正午的日头依旧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在一处土坡上，站定了几个女真军官和十几名女真甲士，在他们之中还有几个梁朝降人被绑缚双手，土坡之下是密密麻麻向前行进的骑兵，一望无际。
“我问你们，刘光世往哪逃了。”一名明显是汉人打扮的金国大将指着一名被俘的刘光世部将喝问道。
那被俘之人开口告饶道：“将军，我真是不知啊，我是刘太尉从京东收降的，不算亲信，刘太尉他，他……。”
韩常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旁边的女真甲士却是会意，快步上前，一骨朵敲在那降人的天灵盖上，霎时间，脑浆崩裂。
另外两人是瞬间脸色苍白无比，连连下跪叩首，乞求活命，唯独一位被俘的梁朝官员神色肃穆，只是怒视韩常，无半点惧怕。
韩常瞬间来了兴趣，指着那文官问道：“你这鸟厮是谁？居然如此倨傲。”
那文人只是冷哼一声，不屑之意十分清楚，全然不怕那女真甲士手里带血的铁骨朵。
“韩将军，此人是宿迁县的县丞，那个县令南逃了，我军攻打之时却遭遇了不小的抵抗，就是这鸟厮组织乡勇民壮来阻我，之后我亲自带兵打散那群乌合之众，活捉了此人。”一名女真猛安抱拳解释道。
“喔，还是个硬骨头。”一直在观察大军移动的完颜兀术饶有兴趣的回头开口道。
“叫什么？”完颜兀术问道。
那人不答，旁边的降人却是忍不住，连忙开口讨好道：“好叫大王知道，他乃宿迁县县丞李文觉，在当地素有名望。”
“如此这般硬气，俺要杀你，你怕不怕？”兀术笑着问道，笑容中有些戏谑，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了骨朵，放在手上把玩。
“大丈夫何惧一死，你要动手就动手吧，为何如此磨蹭耽误。”那梁国文士依然保持着不屑一顾的态度，好像死不过是家常便饭一样。
李文觉转过头来，只闭目等死，懒得与这女真胡儿多废口舌。
下一秒，一股劲风破空而来，就在李文觉以为自己归天之时，他却感觉手指好像被什么温润的液体浸染，低头一看，红的白的混合在一起，从他的手臂和袍子上向地面流。
刚才开口的人，已经被完颜兀术捶碎了脑袋，看到这，即使是李文觉也下意识的退了两步。
惹得那些金国军官放肆大笑起来，完颜兀术把铁骨朵在那死人的衣袍上蹭了蹭，方才开口道：“如何，如果你愿下跪，求我一求，你不用死还能继续去当官，别说县丞了，让你去大金当知州、尚书都不成问题。”
李文觉虽然脸色苍白，嘴唇轻微动了动，可还是咬着牙闭上了双眼，俨然一副闭目等死的模样。
“哈哈，真想不到，这南朝还有如此硬骨头的人物，也不知道羞杀多少南人。”完颜兀术却是不着急杀他，而是一阵唏嘘，他确实很久没见过如此硬气的梁人了。
听到这，李文觉恢复了一些神采，却是开口反驳：“哼！你可知我大梁吏部侍郎李若水吗！我大梁有这样的忠贞人物，我李文觉虽万万不及，可又何惜一颗头颅呢！”
李若水在靖康时怒斥完颜粘罕，完颜粘罕命人割下李若水舌头，李若水不能用口骂，便怒目而视，以手相指，又被挖目断手，最后寸磔而死（即凌迟处死），死年三十五岁。
完颜兀术好像听说过确实有个南朝文官怒骂过完颜粘罕，然后被杀，可他不了解其中的详情。
韩常啧啧开口：“李大人，良禽择木而栖，你是读书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的，你只要服个软，我保你无事。”他有点欣赏这个南人了比那些软骨头顺眼多了。
完颜兀术一脸狞笑，抽出了刀，指着最后一个跪在地上的降人道：“你如果不下跪，他就得死！”
跪在地上的人瞬间崩溃，先朝兀术磕头，又向李文觉磕头
“李大人，李大人，救救我，救救我，官家和刘太尉都逃了，我们何苦丢了命呢！李大人，救我！”那人涕泗横流的劝解道。
李文觉虽心有不忍可还是硬着心肠开口道：“秦大人，你我皆为梁臣，投降金人，不怕遗臭万年吗？你我皆受皇恩，一死而已，全了臣节，也不枉读了那么多圣贤书！”
那跪在地上的秦大人瞬间绝望。
见到李文觉还是不肯降，完颜兀术不耐，他也不是个好相与，准备亲自动手了结此人。
韩常却是拦住了他，对李文觉开口道：“李大人，你真的不肯降吗？”
“身为梁臣，不降外国！”李文觉坚决道。
“好，既然你不降，我家将军也不杀你，就让完颜撒八将军亲自去屠了你家的宿迁县！你亲眼看如何！”韩常的声音不大，可说出来的话却残忍至极。
完颜兀术一听也没动手，只是饶有兴趣的站在旁边看着面色大变的李文觉。
“你也是汉人！为何如此助纣为虐！”李文觉又惧又怒，他指着韩常质问道。
“乱军之中，李大人是否太过天真了。”韩常不怒却是反唇相讥，大晋覆灭之后，幽云汉人素来看不起南人，甚至不认为两家是同根同源，所以韩常并没有心理负担。
“李大人，可要好好考虑考虑，不然念头想岔了，可是万劫不复呀！”韩常继续拿话威逼他。
跪在地上的秦大人也是开口逼道：“李大人，李文觉！你也是本地人，你真的只顾自己的名声，不顾这些百姓吗！你如果不管不顾，宿迁就要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了！李大人三思啊。”
李文觉只是沉默不语，他现在感觉死都是一种奢侈。
完颜兀术冷笑一声，对着活捉了李文觉的金国军官说道：“撒八，你带一千儿郎去屠了那个什么县。”
完颜撒八领命。
“不可！”李文觉焦急想要阻止，可根本阻碍不了人家。
“李大人！”跪在地上的降人凄厉的吼道。
周围的女真军官就跟看杂耍一样看着两人，李文觉双眼凶狠的盯着完颜兀术和韩常二人，恨不得食其肉。
韩常也是一脸笑意的望着他，甚至开口嘱咐完颜撒八屠的细致一些。
李文觉终于绝望，如果不降，这里会变为人间炼狱，而一切都是因为他李文觉。
“我跪。”李文觉闭上眼睛痛苦地开口道，那完颜撒八已经骑上了一匹军马，准备去杀人了。
完颜兀术立刻叫停了准备走的完颜撒八，脸上带着极度戏谑的笑意就看着李文觉。
李文觉浑身都在颤抖，他实在是不想啊，他被俘时只想一死了之，可他还是低估这些金狗的下作，他只希望跪完之后能够一死而已。
他缓缓的曲下了腿，身子也像垮了一样，他的膝磕到地面时已经满脸泪水，他凶狠的眼神已经变成了哀求。
完颜兀术畅快大笑，他用刀指了指那秦大人：“你这人真是好运气，如果他不跪，我一定杀你啊，哈哈哈。”
那秦大人却只是趴伏在地，呜咽出声，不知道是哭自己劫后余生还是哭那李文觉。
完颜兀术又笑对李文觉：“你就先随我军中做个参军吧，放心，俺素来说话算话，你家我就不杀了。”
临了又补了一句“别想死啊，你死了，我即使打到了两浙路都要回来给你屠了，哈哈哈。”
说完完颜兀术一边笑一边和其他将领们一起上马。
而在土坡之上，只剩下一个伏地大哭的降人和一个一脸呆滞的不敢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