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经历过绝望后,会一蹶不振。有人在经历过绝望后,会愈加坚韧。
楚夏经历过绝望,却陷入了偏执。她在某些方面放弃了抵御,又在某些方面坚毅到偏执。
在她最绝望时,是雷老将她们救下的。现在,他说要死了!楚夏惶恐了,眼睛发酸,有个东西在里面一直打转。她曾经以为自己再也都不会有这些感觉,经历过生死绝望的人,眼泪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我不会坐等着身体腐朽的!在我实力下滑之前,我会去突破化神,与蛮荒的先天生灵争上一争。会很快,不远了。”雷老话说得很决然,给人的感觉却是人生无望的沧桑。
向南飞怔了一下,说道:“那您稍微等等,到时咱们一起突破,说不定我能将蛮荒的天捅个窟窿。”
“不好等啊,我已经很老了。”
“那就再尽量等一等!”向南飞也说得很决然。
“好!那你要尽快!楚夏这孩子?”
雷老爷子很爱才,每到一个人族的村子,他都会为村里打上几头猎物,再为村民们做几天的武学指导。他知道人类需要传承,需要精神的传承,亦需要修真和武学的传承。他如萤火一般,一直在义无反顾地做着这件事。人类文明能不能在蛮荒崛起,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人族不能断了传承。
他见过很多天才,也指导过很多天才。楚夏是他几百年都少见的修真天才,而向南飞更是他闻所未闻的妖孽般的存在,从未听过谁半年就能堪比金丹实力。
“这事,最好还是要遵循她的意见。修真不比修武,修武有走极端的高手,修真只有偏执到走火入魔的疯子。”向南飞自然能感觉到楚夏的修真天赋,心性也绝佳,但这些还不够。在他的理念里,修真,修的是人,不是仙,不是大道冰冷的工具。他在等一个契机。
“楚夏!”雷老轻声喊道。
楚夏感觉到有人在喊自己,只是声音像是隔着遥远的时间和空间,她怎么也听不清。一直顶天立地的雷爷爷,突然说出这么颓然的话。她脑海里一直轰隆隆地回响着,他快死了,他真的快死了!
对于向南飞,她只是生气,至于为什么生气,她也说不清。就好像是,自己只想孤零零沉浸在世界的荒凉之中,而他却是一个没有边界感的人,反复撩动着自己的内心,想把自己拉入那个令人恐慌的喧闹世界中。
楚夏盯着雷老,眼神游离。
雷老继续说道:“楚夏,我活了几百年,见过许多位修真元婴,但是他们都跟我一样,都是穷途末路的人。虽然他们也能指导你,但那只是把你带上我们重复走过的末路罢了。我眼睛并没瞎,反而看得很清楚,数百年来只有向南飞这小子让我眼前一亮,他是身负人族大气运的人,或许他真的能走出不一样的路来。如果你想提升实力,如果你想照顾族人,如果你想改变蛮荒,如果你想帮雷爷爷传下传承,跟着他,才是最有希望的。”
楚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认真倾听着他的诉说。她从未听过雷爷爷说这么低沉的话语,她感到很心酸。
向南飞也闭着眼,摇着头晃着脑,听得如痴如醉。见雷老突然停止了,他便睁开眼说道:“怎么不说了?还有没?我刚听的入神。”
雷老勃然大怒说道:“小子你能不能有点正行!”
向南飞微微侧身,掏了掏耳朵,嫌弃雷老刚刚说话太大声。他说道:“您别太上火,您应该学学村长,熬熬夜,看看书,撩撩妞,追追剧。把境界颓废下来,然后慢慢等我把境界追上去。”
村长停止咀嚼,耳朵猛地竖起,内心也是一惊。他心想,这么正式严肃的话题,怎么说到我了?他又怎么知道我在追剧?
雷老嗤笑:“呵,他!”
村长顿时气愤地放下手里的肉食,内心悲愤。我,我怎么了,呵笑什么?他看看向南飞,这小子竟然在用眼神鼓励他,鼓励他将内心的话说出来。他又扭头看看雷老,内心的悲愤悄然化去。算了算了,一个是可能打不过,而且还是一肚子的坏水,另外一个则是完全打不过。
于是,村长又捡起他放在桌子上的肉块,继续认真啃咬咀嚼。向南飞略显失望,没好戏看了。雷老也是一声叹息,还真是扶不起的烂泥,还没硬呢,就怂了。
向南飞说道:“拜师嘛,其实好解决,拜师礼给到位就行。”
“你想要什么?”
“你有什么?”
雷老掏出一些兽丹,灵药,灵材,说道:“这些够不够?”
这些材料即便是对一个金丹来说,也已经不算少了。但向南飞虽为筑基,却看不上这些玩意,他一脸嫌弃地说道:“你堂堂一个元婴高手,这么穷吗?”
向南飞一把夺过雷老的乾坤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说道:“你竟然还藏私,这不是有一颗蛮兽领主级的兽丹嘛。灵药、灵石和各种灵材,虽然不多,但我就勉强收下了。反正你也活不长了,要这些也没用。”
雷老也不阻拦,任由他翻腾。而楚夏则像一头愤怒的小兽一样冲上去,想要把雷爷爷的东西抢回来。但她实力太弱,被向南飞死死按住了头,起不了任何风浪。她带着哭腔大喊道:“你别抢雷爷爷的东西,别抢啊...”
向南飞不理会她的哭喊,将那些物资都收进自己的乾坤袋后,才将雷老的乾坤袋扔到楚夏怀里。
楚夏抱着发瘪的乾坤袋,大哭了起来,那都是雷爷爷的东西啊。她浑身抽搐着,像一个无助的孤魂。雷老连忙上前揽着她说道:“没事没事,其实没什么东西,好东西早就在遇到其他人族的时候,给他们了。我要那些东西也没用,给谁都是给,无非是最后一些破烂家底罢了,便宜这小子了。别哭别哭...”
楚夏抱着雷老,反而哭得更厉害了,似乎所有的委屈和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向南飞有过这样的经历,在爷爷去世时,他原本也感觉没什么,前几天都像正常人一样,遇到村里人,有时他还笑一笑。直到爷爷出殡时,他的情绪似乎一下打开了阀门,再也关不上。他看着爷爷的棺椁在村里汉子们的吆喝声中,一寸一寸地落入黄土中,他强忍住哭声,蹲在麦地里,浑身抽搐着,眼泪一直流淌,一直流淌。
向南飞冲雷老眨眨眼,雷老则是一声叹息,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真不懂干嘛非要把这孩子折腾哭。哭吧,哭吧,以后这就是他的徒弟,哭也是他心疼。
居居在门槛上坐着不知所措。雪桃奶奶则端着一大盆虬龙肉汤,跨过门槛,走进屋里来。几个大海碗依次摆上,全是肉糜几乎不见汤水的浓汤,将大海碗盛得满满的。
雪桃奶奶怜惜地从雷老怀里接过小楚夏,又端起一碗肉汤,带着她去了里屋,去说只有女人们才能互相宽慰安抚的体己话。
向南飞从桌子上揽到跟前一碗浓汤,默默地一口一口慢慢吞咽着。他也只是看似洒脱,蛮荒最后的定局,要么是他带着蛮荒人族,折损一大批人族同胞后,终求得生存,拨开云雾见明月。要么便是,他带着人族众多高手共同赴死,求得无果,人族则再次重临数万年前暗无天日濒临灭族的灾难。不管最后结果怎样,肯定是要死人的,而且要死很多很多的人!
村长一直吃肉喝汤,不说话。雷老只喝了一碗,他只是尝尝虬龙的肉味,唏嘘过后,也不再喝了。先天生灵的肉,他跟龟爷一样都不便多吃。他也是人族绝顶天才之一,从先天生灵血肉中感悟到的规则更多。真万一有所顿悟,他是不愿意再打压自己境界苟活求全的,那就意味着,他真的离死不远了。
居居端起一个大海碗,回门槛上继续蹲坐着。喝完后,便去重新盛了一碗,又反复盛了好几次,他坦然而直接。
向南飞突然用手指关节敲敲桌子,说道:“村长,您的酒呢?”
村长白了他一眼,眼神好似在说,你吃饱撑的还是怎么,好好地提这事干嘛?
听说有酒,雷老的眼神开始聚焦。他打量着房间,耸了耸鼻子,起身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来几瓶白酒。他晃了晃水晶一样的瓶子,看着瓶内酒水的酒花,眼睛瞬间眯笑了起来。大力拧开瓶盖,如鲸吞一般,一瓶酒瞬间被他吸进口中。他咂咂嘴说道:“好,这酒够劲。”
向南飞则继续说道:“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雷老疑惑,这房间里还有他未尝找到的酒吗?
村长无奈叹息,知道藏不住,便主动去了里屋。在雪桃奶奶没好气的埋怨声中,从床下扒拉出那坛虎骨酒,搬到客厅来。
雷老顿时乐开了花,说道:“哦呦,这是什么好酒?竟然用绝灵石来封存,我说我怎么感应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