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授功勋的前一天，利昂娜独自一人去了看马可。
她这些天心里纷乱，每天都如坐针毡。因为不管走到哪里，都听到有人在质疑指责利威尔的声音，他们说他身为调查兵团的最强士兵，不仅没能杀了兽之巨人，还选择放弃埃尔文，不知道是什么个想法。
而利威尔似乎没有把她逃避砍杀兽之巨人的事情说出来，把全部责任都归咎于他一个人，针剂的事，兽之巨人的事，为此被萨克雷总统跟议会召去了好几次。
在希干希纳区看守埃尔文的士兵，都觉得这头被捕获的巨人的样子很眼熟，难保有一天，会被人彻底指认出来。
利昂娜根本不敢想象，如果埃尔文变成巨人的事情，被城墙里的人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波，兵长会陷入怎样的境地。
利昂娜坐在那里，看着眼前一列又一列，似乎看不到尽头的墓碑，把头靠在了马可的墓碑上。想数一数有多少人安睡在这里，可每每数到一百多个的时候就数花了眼，又得重头开始数。
天气已经入冬，可依然有很多人来扫墓。今天的天空一直灰蒙蒙的，这时果然下雪了，人们陆陆续续回去了，只剩下利昂娜一个人还坐在那里。
雪霜在她肩头堆积，世界慢慢变成一片白色。
她又想起大家一起在雪地训练的时候，只是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他们就失去了那么多的同伴……
利昂娜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自己会想回到，她发誓再也不想经历的训练期的那时候。
再坐了会儿，利昂娜站起身，活动了下有些冻僵了的身体，拍了拍肩上的雪，打算回去了，转过身，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人，愣了愣。
利威尔一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手撑着伞，伞上的雪堆积了一层，看起来已经站在那有一会儿了。
“我还以为，你打算把自己活埋在这儿呢。”
他说话呼出的雾气，让利昂娜看不太清他此时的神情是如何。
利昂娜攥紧了拳头看着他，此时此地，眼神很是哀伤。
利威尔原本就是来找她谈话的，利昂娜的衣服被雪浸透打湿了，要谈的话也不方便被旁人听到，他就理所当然地把人带回了自己的宿舍房间。
利昂娜用毛巾擦干了头发，披着毯子坐在暖炉边，接过利威尔递过来的红茶暖手。
利威尔看了一眼，她握住杯子慢慢红肿起来的手，也坐了下来。两人都没说话，只能听到暖炉里的煤炭，被烧红发出的声响。
“……兵长。”利昂娜忽然开口，声带像被什么堵住似的，难以成调，“把埃尔文团长变成巨人这件事，你后悔过吗？”
汉吉他们从地下室回来，因为没有找到让巨人变回来的办法，很是失望，虽然一开始对其抱着的希望就不大，但是……
“已经成了事实的事情，后不后悔有什么意义吗？”
“但是……”
“你还在纠结这个事吗？”
“因为，我听到很多人都在背后说你……”
“那些不必要的话，少去听。”
“可这明明不是兵长一个人的责任，是我把那个瓶子带回来的……”
“但决定是我做的。”利威尔打断了她，“那样东西确实是你拿回来的没错，却是我选择的埃尔文，跟你没有关系。不管你听到什么，别人问你什么，你都说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听懂了吗？”
利昂娜听到他这完全是在维护自己的话，心里只觉酸涩。
“那……砍杀兽之巨人的事情，我逃跑了的事，为什么没有上报呢？”
利威尔喝了口红茶，没去看她，只反问了一句：“你想我怎么上报？”
“……”
利昂娜手指压紧了杯子，手指此时胀痛得几乎失去知觉，利威尔瞧见皱着眉，把杯子从她手里抢过重重放在桌上，茶水溅到了桌上晕染开来。
看见他粗鲁地夺过自己手里的杯子，利昂娜又揪紧了双手，眼巴巴地看着他。
“说啊，你想我怎么上报？”利威尔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瞪着她，在对利昂娜复杂的感情下，藏着的那团怒火一直没有熄灭过，“说你违抗命令，吓得屁滚尿流逃跑了？还是说你死也要去救调查兵团团长？”
利昂娜抬头怔怔地看进利威尔那双黑色的瞳孔里，屋里挂着取自教堂地下的原石，很明亮，她能清楚看见那双眼睛里瞳孔的纹路，甚至是倒映出的自己，此时脸上的表情有多么惊愕……与难堪。
她明明是因为怯懦才选择逃跑，兵长竟然说她是为了去救埃尔文……他认为的这个理由，根本不成立，更彰显自己那时候的行为多么不堪！
利昂娜咬紧下唇，再忍受不了内心的痛苦煎熬。
埃尔文变成巨人的事情，所有人都不认可，虽然说决定是兵长做的，但如果她没有拿回脊髓液，就不会害得他被众人指责，背负上埃尔文会被人发现的风险。
不止这个事，还有那些被吉克杀掉的人……那么多名士兵，他们的亲朋好友，一张张伤心欲绝的脸，都让她深陷愧疚自责的泥沼里。
看见利昂娜脸色越发难看，哑口无言的样子，利威尔有些疑惑。
她怎么会是这么个反应？他说得不对吗？
“怎么，没话说了吗？”他身子压低了些，一手搭在了她身后的椅背上：“平时你不是很会狡辩的吗？这次不打算为自己辩护了？”
辩护？她有什么资格为自己辩护？
她能一辈子说谎骗他，骗大家吗？她能瞒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痛苦？
她勇于做出改变了，可一行动就走错，她已经无法再忍受这些痛苦了。
利昂娜的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用力压紧，不能呼吸。她不想再走下去了，她现在只想逃离这一切！
有没有谁能告诉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她犹豫挣扎了好久，无数想法相互矛盾拉扯。
干脆，全都说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