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囚犯缓缓穿过城门,走出临安城。
长长的官道蜿蜒远去,宛如一条巨龙,盘旋着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里。
远处的山脉连绵不绝,黑云层层叠叠倾轧而来,狂风扫过,沙石乱飞,所有人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衣袂和发丝一起乱飞,身形单薄瘦弱些的,被风吹的东倒西歪。
“啊!”
一声惊呼骤然响起,云清回头一看,便见胡阮跌倒在地,怀里的福宝哇哇大哭。
东方竣正挡着眼睛缩着身子,只顾着自己,根本不管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还是鱼鱼看不下去,上前几步扶起胡阮,顺带帮她拍了拍身上的土。
胡阮眼眶红红的,宛如一只被吓到的兔子,无辜又可怜。
云清微微挑眉,转回了视线,没兴趣同情一个毫无主见的女子。
人不自立,如何立足于世,这世间,有谁能靠得住呢?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没看到你老婆孩子摔倒了吗?”鱼鱼冲冠一怒为红颜,指着东方竣的鼻子就骂。
“吆喝,小丫头,我不是男人,难不成你是,莫不是要大爷脱了给你看?”
东方竣此人是个实打实的无赖纨绔,嘴里蹦出来的话十之八九都是污言秽语。
“脱你个大头鬼。”鱼鱼可不管他是谁,上脚就踹。
鱼鱼用了力气,一脚就把东方竣踹翻在地,痛的他在地上直哼哼。
“死丫头,你竟然敢打我?”这是东方竣怒气汹汹的声音。
“你怎么可以打二哥?”这是东方翊难以置信的声音。
“别,别打他,夫君,夫君你没事吧。”
胡阮吓坏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连怀里的孩子都顾不得了,放在地上便跑过去想要扶起东方竣。
东方竣一把甩开胡阮的手,嘴里骂道:“滚,没用的东西。”
胡阮被他一推,直直朝旁倒去,撞在了鱼鱼身上。
“哎,姑奶奶这暴脾气。”鱼鱼气坏了,上前就想再给东方竣两脚。
“鱼鱼,别闹。”云清淡声喝止,鱼鱼立即收回了手,安分下来,乖乖跑到云清身后,哄孩子去了。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还不快走,一天五十里嫌少是吧?还有心情在这儿闹事,想死吗?想死也别耽误老子的时间。”
押送犯人的差役骂骂咧咧走过来,手上挥着鞭子,东方竣也不敢在躺在地上耍疯,被东方翊拉了起来,继续赶路。
一行人再次启程,除了呼啸的风声和叮叮当当的镣铐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从出了刑部大牢开始,应夫人便没有再开过口,方才鱼鱼踹了东方竣一脚,她也全当没看见,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佝偻着身体慢慢走着。
风很大,空气却很潮湿,一行人被风吹得步履维艰。
顶风前进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做到的,除了云清和鱼鱼这种练家子。
东方靖身体本就虚弱,风带来的重量给他增添了不少负担,步伐明显慢了很多。
其他人皆弓着脊背,埋头前进,尽量减少阻力。
流放西南的不仅是恒昌侯府一家,还有其他人,都是这次因为东方博彦遭殃的人和他们的家眷,加上押送的差役和禁军,远远看去,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云清和鱼鱼走在最前面,风吹的衣摆猎猎作响,看着远处翻涌的黑云,云清半眯着眼,心里颇为无奈,真是懒人出门,必遭风雨。
雨在众人走出十里地时落了下来,天空仿佛破了个口子,雨水倒灌而下,只一瞬间便让人浑身湿透。
雨滴劈里啪啦砸在身上,痛觉在天地的威势之下不断放大,宛如挨了石头雨。
云清和鱼鱼二人无病无灾,还能坚持,其他人便没有那么好受了。
东方靖身受重伤,这场雨恐怕会要了他半条命,其余人皆自小养尊处优,面对如此恶劣的环境,心里的恐惧和压抑早已战胜了活着的欲望,一个想不开,忧思过重加上淋雨发烧,小命难保。
鱼鱼用自己的身体替怀里的小娃娃挡风遮雨,可她穿着的衣服是窄袖,总是不能遮全。
云清见状,便让她把孩子绑在她背上,刚好她肩膀上的枷锁又厚又重,可以替小丫头遮住风雨。
鱼鱼不肯,不想自家姑娘受累,被云清扫了一眼,便立即乖乖照办了,扯了自己的裙摆把盈盈绑在了云清背上。
东方靖瞧见主仆二人的动作,轻轻笑了。
不管云清藏得多深,至少,他的这位夫人是个心肠柔软的人。
面冷心热,怜惜弱小。
胡阮被风雨吹打的东倒西歪,怀里的孩子几乎抱不住,鱼鱼实在看不过去,终是跑过去接过她怀里的福宝,鸡贼的跑到东方靖身后避风。
东方靖很高,枷锁也很大,鱼鱼把孩子尽量往枷锁下面放,不让他淋到雨。
她自己则伸着胳膊闭着眼睛被雨淋的乱七八糟。
东方翊一瞧,看了看怀里湿透的安宝,只得背过身去倒着走,没办法,他没有裙摆可以撕,也没有枷锁可以挡,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挡着。
看了一眼自己二哥,东方翊终究放弃了把孩子绑在他背上的想法,他怕这孩子会被二哥扔出去。
其他人家瞧见了鱼鱼和云清的举动,有样学样,总算把家里的孩子护住了。
可这么大的风雨,这些孩子恐怕凶多吉少,除非能买到药物。
一行人顶着风雨前行,差役和羽林有斗笠蓑衣,只有囚犯被淋成了落汤鸡。
后面时不时传来哭喊和摔倒的声音,云清无动于衷,不紧不慢的走在最前面,盈盈在她背上熟睡,热乎乎的小身子紧紧贴在她背上,驱散了几分寒气。
不知道走了多久,差役押着一行人在一处破庙落脚,准备在这里等雨过去再出发。
囚犯一家一家的挤在一起,分了四堆。
破庙的屋顶基本完好,平日里应该有人打理,地上茅草铺的还算整齐,佛像虽然破败,但也算干净,佛前的香案上还有小半个发霉的馒头。
应当是平日住在破庙里的乞丐收拾的,现下是白日,乞丐应该外出乞讨了,现下外面下着大雨,也不知道乞丐们正缩在哪个屋檐下避雨。
火堆很快燃了起来,差役们骂骂咧咧的脱了蓑衣斗笠,堆在破庙一角晾晒,然后便聚在火堆边吃起了东西。
囚犯们也引了火,围着火堆坐成几个圈烘烤衣物。
云清没有用内力烘干衣物,和其他人一样坐在离火堆不远的地方烘烤。
看了眼几个孩子,云清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递给正在甩着头发的鱼鱼,鱼鱼一瞧立即接了过来,打开纸包,里面是十几颗蜜色药丸,鱼鱼笑得眯起了眼,拿了一颗塞进嘴里,又拿了几粒药丸碾碎,悄悄加在了盛接的雨水里,架在火上烧开水。
云清背上的盈盈已经被鱼鱼解了下来,和其他两个孩子摆在一起烤火,鱼鱼跑过去给三个孩子一人塞了一颗小药丸。
看着还剩下得小药丸,鱼鱼征求了云清得同意后,给另外几家一家送了两颗,告诉他们这是防治风寒得药物,收到了一连串得感激,当然也有怀疑,鱼鱼才不惯着他们,扭头就走,小药丸自然没给。
看到鱼鱼喂药的举动,其他人见状没有说什么,只有胡阮频频看向鱼鱼,欲言又止。
“哎呀,你想说什么就说啊,你怎么这么别扭呢。”鱼鱼都快被胡阮的软弱折磨死了,这世上为什么这么多软趴趴的女人,真是令人糟心。
“你,你给孩子喂了什么?”胡阮终是问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