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云清对这种冷待毫不在意,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她若是在意名声,早被别人的嘲笑淹死了,哪能逍遥至今。
东方靖离开以后发生的事情更简单,被应夫人明里暗里挤兑了一个多月,她就被送来静慈庵为东方靖祈福了。
呵,祈福?做他的春秋大梦。
倘若不是为了图清净,云清怎么可能任人摆布,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柔弱的人,手上染过的鲜血早就洗不清了。
如今,东方靖凯旋归来,她只管静静等着临安城的人再看一次自己的笑话就行了。
东方靖,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云清暗道。
思及此,云清将目光落在了西边的霞光上,望着火红的天际,眸光深邃悠远,眉眼清冷。
红彤彤的夕阳映红了云清的半边面颊,仿若最细腻的胭脂,昳丽而魅惑。
翌日清晨,鱼鱼蹦蹦跳跳的跟在云清身后下山,嘴巴里叽叽咕咕的,说着一些不着调的话。
什么大杀四方啊,作威作福啊,称霸侯府啊,真是单纯又可爱。
时至今日,云清已经在比此方天地生活了十八年,早就认清了这方世界的规则。
什么人人平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类的无稽之谈,早在她一岁以后就不再理会了,都是些不合时宜的言论,何必坚持。
亲眼见过母亲杖毙奴仆,云清早就学会了隐藏本性,渐渐的,适应了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一个时空有一个时空的规则,她并不想挑战这个世界的秩序,只能积极适应规则。
遵守客观规律和历史进程,才能在合理的范围内运用规则,做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
上辈子活的太辛苦,这辈子,云清只想怎么自在怎么来。
因此,首先,她得绝对自主,没有人可以做她的主,父母亲人亦是如此。
话说回来,两辈子下来,云清的父母缘分都很浅薄,上辈子父母在她五岁时车祸而亡,这辈子也没什么变化,早早死了。
幸运的是,她有了一个可可爱爱的孪生弟弟,小时候整天都要被她抱着,像只可爱的小肥鸭,十分粘人,长大了虽然有点不好玩了,可依然贴心。
主仆二人在各自的思绪里徜徉,一路上晃晃悠悠,花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城门口。
临安城是奉安朝的都城,城墙高大宏伟,厚重巍峨,远远望去,如同横卧的巨龙。
阳光自墙头洒落万丈光芒,显得整座城池庄严肃穆,不容侵犯。
今日的城门守备森严,百姓进出城检查的十分严格,等到征北将士入城前的半个时辰,城门不再允许任何人出入。
如果不是来得早,云清主仆二人还不一定进的来。
城门口,气氛威严肃穆,临安城内却比平日鲜活了几分,街道上挤满了百姓,酒楼茶肆全部坐得满满当当。
凑热闹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这几十年来,奉安朝还是第一次在应对外敌入侵方面,赢得如此干脆利落。
如此算来,东方靖倒也有几分本事,至少,他为奉安的百姓赢得了短暂的安稳。
至于为什么是短暂,自然是因为这个王朝早已烂到了骨头里,一人之力,无可挽回,只会让自己一同沉沦,最终坠入地狱。
别看临安城熙攘繁华,也就只有这里了,奉安朝的其他地界早已民不聊生。
苛捐杂税繁重,天灾人祸不断,朝廷官员鱼肉百姓,氏族大家圈地豢农,没有户籍的隐户不知凡几,流离失所的百姓数不胜数。
这个王朝可谓内忧外患,漏洞百出。
然而,奉安朝的皇室和臣子只会窝里斗,不顾百姓水生火热,放任强敌环饲,他们眼里只有临安城这一亩三分地。
真以为天下之大,非他周氏一族莫属了吗?
临街的一家酒楼里,云清支着下颌,坐在二楼窗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鱼鱼玩着自己的袖带站在一边,伸着脖子往城门口张望。
安平街上的人被划分为两大个阵营,泾渭分明,城门口是前来迎接大军凯旋的官员和内侍,守卫重重。
道路两旁则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挤挤挨挨的,人人面带笑容,热情洋溢,怕是最热闹的上元佳节也不及今日盛况。
人群被羽林卫分隔在道路两边,空出了中间的安平大街。
男女老幼全都扭着脖子朝城门口张望,和鱼鱼的神态如出一辙,一个个眼巴巴的。
此次西北大捷,对在边关之事上一向弱势的奉安朝来说,实属十年难得一见的稀罕事。
奉安朝崇文轻武,能守住边关不被大肆侵略已经十分不易,一旦敌人态度强硬、军队悍勇,奉安朝的守将就会像一只只软脚虾,割地赔款是很平常的事。
数百年来,零零总总不知丢了多少疆土,周边小国深知奉安的软弱,缺衣少粮时便会南下东进,骚扰边关,劫掠百姓,只要不太过分,奉安都会忍让过去。
因此,奉安建朝堪堪一百年,国土面积已经因为他的软弱越缩越小,隐隐有了灭亡之势。
如今在位的皇帝是奉安朝的第四位皇帝,约莫也是最后一位或者倒数第二位了。
身在局中,往往看不清奉安朝庭的颓势,但置身局外,明眼人皆能看清,奉安朝气数已尽。
皇帝昏庸无能,诸位皇子分成几波,整日里勾心斗角,争权夺位,黎民百姓在他们眼中犹如尘泥,一文不值。
如今东方靖凯旋归来,按照当今这位陛下的性情,云清敢打包票,恒昌侯府的风光持续不了多久了。
灭亡了好啊,早死早超生嘛。
不论是恒昌侯府还是奉安朝,都不是什么好玩意,灭亡是必然结局。
可惜东方靖一腔热血,精忠报国,奋勇杀敌,有什么用呢?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别人,更救不了这个糜烂的朝廷。
云家为奉安驻守西南边境百年,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牺牲了多少大好儿郎,最终不也被卸磨杀驴了吗?
恒昌侯府若都是一窝蛀虫,皇帝说不定还可以多容忍他们一段时间。可惜了,东方靖偏要出淤泥而不染。
自上一代老侯爷故去,恒昌侯府只有一个东方靖勉强立得起来,不过也是个拎不清的。
身在勋贵世家,却看不清眼前的局势,或者说甘愿沉沦,不愿清醒。
总有人一厢情愿的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将自己和亲近的人拖入地狱。
不能说他有错,因为他赤胆忠心,保家卫国,护佑百姓。
也不能说他没错,因为他选择了错误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