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薇,向黄冰道歉。”苏妮表面语气冷静,但无人察觉她握住水杯的手已是颤抖不止。
“好啊,苏妮,大家都看到了,她拿水泼我!她这是校园霸凌!”
沈薇薇被泼得满头湿漉漉,可苏妮还是那句——
“向黄冰,道歉。”
黄冰还在一旁,似乎还在苏妮泼沈薇薇这件事上没回过神。
沈薇薇的“好姐妹”也在嚷嚷说着她们俩的话,甚至开始有推搡的动作。
见状,黄冰立马回神,撸起袖子:“看架势你们想打架是吧?来啊!一起去办公室门口打啊!”
有同学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一拨拉着她们,另一拨去办公室找主任。
在两波人推搡间,一个尖叫声引得人们的目光转移。
“那那那、那是!手指!”
短暂的寂静,又被另一声尖叫打碎。
有人呼吸一滞:“苏妮,你、你的手!”
苏妮看着不远处的小指,脑海里的最后一根弦像是断了。
本该无人知道的秘密 ,确是以这样刺眼的方式公开处刑。
“妮妮!”黄冰准备起身,“哎呦,我的脚。”
不知是不是通知老师到位了,还是这件事闹得全年级皆知。
林铮急慌慌赶过来:“冰冰,你脚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于梓杨环视四周,目光之处也猜到发生了什么,却一直想要找寻什么一般,“妮妮呢?”
“你们俩快去找人,先别管我!”她紧张得有些哽咽,指了指地上的假肢,“出大事了!”
与此同时,心理咨询室。
躲在角落里的苏妮,浑身颤抖着。
被沈薇薇找茬她忍住了,黄冰被欺负她反击了,可是当“小指”断了的那一刻,却无所适从。
当时那阵钻心的疼痛感,混杂着记忆里的尖叫声、枪声又席卷而来。
其实结痂处应该不会再疼了,但失去手指的那个瞬间,是你至今无法摆脱的噩梦。
噩梦或许会随着时间变淡,但不会消失。
苏妮费尽心思地把自己的缺陷藏好,她以为能够藏得很久。
下一秒,玻璃窗户被敲碎的声音。
苏妮缓缓抬头看向上方的窗户,撞进眼底的,是他的侧脸。
于梓杨纵身一跃跳下,落地,动作干脆利落。
他拍了拍身上沾到的土,长舒一气:“可算找到了。”
走到苏妮旁边坐下,她察觉到于梓杨的目光落在了你的左手上。
苏妮更是把头垂得更低,借着错位,把左手藏到膝盖下面。
“冰冰她...”
“放心,林铮送她去医务室了。”
“那就好。”
“沈薇薇她们现在去教导处了。”
“嗯。”
苏妮细声细语,要不是于梓杨离她近,或许都听不清她说的话。
“苏妮,你...”
两人紧靠着,他独有的清香萦绕在苏妮鼻尖,不似玫瑰的浓郁,也不似雏菊的淡香,却使人感到舒畅、惬意。
“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更不要同情。”
低落,消沉。
这是于梓杨对于她此刻的状态评价。
“我没有同情你,”他轻轻拍着苏妮的肩膀,“怎么,你不相信?”
“那我这样问你,你当时听完我小时候的事情,也会同情我吗?”
没有回话,她只摇了摇头。
不同情,但是,心疼。
他小心翼翼开口:“手,是小时候的意外?”
她双手抱着膝盖,埋在里面的脑袋抬了起来,似乎有些鼻音:“嗯,10岁。”
声音落地,于梓杨久久没有说话。
室内昏暗,沉寂无边,两人相互倾靠着,无人问津,无人路过。
“在音乐教室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说我不太会弹琴,其实没算骗你。”
“10岁以后,我再也没弹过。那么多年不弹,的确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她细细述说着过往。
“但我记得,你一直都喜欢听古典音乐吧?”
“听和弹,是两回事,你应该很清楚。我也知道,有很多断指甚至断臂的人都能靠毅力坚持弹琴。”
“但我做不到。”
苏妮抽了抽鼻子,紧咬的嘴唇无声颤抖。
“其实这些事情,也是因人而异。音乐,最重要的是演奏时候的心情。我小时候,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这样告诉我的...”
见她愿意开口,于梓杨放缓了语速,伸出手靠近了几分,“给你看看,我的手能看出什么不?”
可能是小情绪作祟,她也没察觉两人的距离有什么不妥,直接就上手攥住他的掌心。
温热,掌心长又宽,修长有力。
“挺长的,练琴很有优势。”
“哈哈,不是,你看靠下的这里。”于梓杨给苏妮指了指他的左手手腕。
那里有一道很浅的疤。
苏妮疑惑:“是以前受过的伤?”
“不是,这是我自己划的。”他轻描淡写,就像这伤不是在自己身上一样。
“你自——”她话到嘴边,生生地把“自残”的“残”字吞了回去。
这个想法,有点可怕了。
可他刚才用那样爽朗的笑声,一笔带过。
“嗯,小时候,确实有过自残。”于梓杨偏了偏头,目光落在打碎的窗户外。
“为什么?”
“我到于家的时候,快7岁,其实比许多学琴的世家起步都晚,那时候被家里逼着练琴,没日没夜的,当时我以为我的手要废了。”
细碎的光晕恰巧落在两人脚边,零星点点。
“我一想,手废了,以后连手术刀都拿不了,又怎么去当医生,”他苦笑,“所以就头脑一热,就这样了。”
“不过伤口不深,养了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幸好,没有影响你后来练琴。”苏妮闻言,心有余悸。
于梓杨抬了抬手,把掌心放在那一抹光晕下,盈盈如水波,像是揉碎了星光,握住了温柔。
“应该是,不影响我学医就好。”
“苏妮,其实你需要过的是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于梓杨,其实当年的钢琴对于我来说,和学医对于你一样,我没有办法接受那个结果。”
“但这是事实,不接受也没有办法,所以只能选择远离学琴这条路。”
“后来我喜欢了,喜欢文学,就一直想弥补当年放弃钢琴的遗憾,在新的路上走得更远一点。”
心里的话无法停止地向他吐露,这一次,两人角色互换。
他是倾听者,而她这一面也是他的难得一见。
“你已经走得很好了,如果你现在还愿意听钢琴曲,如果将来有机会,我弹给你听,怎么样?”
“我听过了。”
“那我给你弹新的。”
只弹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