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即刻前往链山,与青衣魔君同贺。
链山,那乌云不散之处。链山八百里,草木不生,鸟虫不栖,无形的能量场将它包围着,逼得链山周围百里都无生命可存。它是被无数巨石堆叠在一起的,石头缝隙与裂痕里被锈铁填满。这里崎岖不平无路可走,石头被风化了几千年依然棱角锋利,人根本无法在上面行走,一不小心摔倒就会被锋利的棱角割破身体,不过好在这里除了青衣魔君与偶尔来的雨盈尊,根本没有其他人来。雨盈尊笑盈盈的拎着三葫芦好酒,轻松入了链山界,一缕黑烟自他手中生,黑烟越飞越高,也越来越膨胀,直到幻化成一个黑色的巨人影子,他站在巨人手上,巨人托着他踏入链山深处。
在一群乱石小山包围中,一个青衣人孤零零的盘腿而坐,眼睛失神的望着天,眨都不眨一下。
“想什么呢?”雨盈尊笑着从巨人影子手上下来,影子又重化回他的掌心。
青衣魔君刚要回头看,雨盈樽已经打开一葫芦酒递给他顺便坐在他旁边。青衣魔君接过酒笑着问他:“成了?”
雨盈樽打开一葫芦酒痛快的喝了两口道:“那是自然!而且这次应该很久都不用再找了。这世间出现一个黑血人,被我找到了!”
“黑血人不死不伤,玉人也不死不伤,你就会安然无恙,那的确可喜可贺。”
雨盈尊又喝了几口道:“黑血是天生之物,用一点少一点,我发觉她的黑血已经失去一半了,当完全失去血就会变成红色…不过幸好还有一半,我护着她她就不会受伤,她只要不死就好。”
“不打算把那一半找回来吗?”
“找什么找啊,黑血人人可得,我能得一半已经很幸运了,为求完整再去争夺,免不了打打杀杀的,违背了黑血拯救的本意。这一半足够拯救我了。”
青衣魔君宽慰的笑了笑,一口酒下肚:“你的心性沉稳了些。”
“你还真是一双慧眼,终于看到我的优点了。”他自嘲似的开玩笑道,“以前,灭族之仇需要激进。荧祝人疯野,御兽族担罪,哪有这样的道理?地蜥一族毕竟是兽,是兽就不可能和人共情!”他又猛喝了几口。
“地蜥一族是人之初祖,不要冒犯。”
“这个我承认。但我们脱胎换骨的进化不就是为了摆脱兽形兽性吗?地蜥一族若是一直在地下,好好做他的初祖,只受敬重跪拜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插手人间事?我们进化了,已经在不同的世界了。”
“好了,不气了…”青衣魔君抚了抚他的后背安慰道,“咱们不是赢了吗?百年前赤铁皇宫一战,你将地蜥一族重新打回地心,而人自己管理人间世。我让你不要冒犯,是不想让你忘了初心,我们的祖先也曾是地蜥…”
“我们的祖先?我们的祖先选择进化爬出地下时,他就已经不是地蜥了…地蜥一族已经和人不同了,我不否认他们是大地大部分生命的起点,我们应该敬重他们,可是不同了,不同了…地蜥的心埋在地下,而我们的心向着阳光…我们身上拥有他们的痕迹与气息,可是不同了…”
“你反复解释,是不是也曾心有愧疚?”
“我只是…让他们去他们应该存在的地方,他们依旧可以进化啊,再进化成人,与我在同一世界…”他咕咚咕咚又喝了几大口,看他止不住的喝,青衣魔君赶忙拦下他:“别喝了,再喝下去,这酒就成了闷酒了。咱们不是在请庆祝玉人之事吗?”
“玉人…若非他地蜥一族的惩罚,我又何须玉人?那群野兽根本不懂人间!”他愤怒的捧起坛子一饮而尽,而后将葫芦用力一甩丢开,自己则无力的躺在石头上,他晕红的脸上,眼睛无力的打量链山…
“这贫瘠之地,怎堪我满心繁华?大哥…何必固守此处,与我去世间吧…”他酒话连篇。
“你醉了。”
“醉?”他挣扎着站起来,“我没有醉。”他抬起一只手,一只黑影窜出他的手掌,是一个女人的轮廓,她立于锐石上,映着月色翩翩起舞,而后,又有一个黑影窜出来,是一个男人的轮廓,他在击鼓,紧接着,窜出很多奇形怪状的黑影,他们围着链山上蹿下跳的,兴云布雨,满天雷霆…青衣魔君被淋了个透,而雨盈尊却享受其中,他在银竹一样的雨中随着鼓声起舞,每一次雷电闪过链山上空,他都会无比高兴。他看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青衣魔君,他薄薄的青衣被风吹起来,就像风雨中猎猎作响的旗帜。
“鱼有枝!来啊!”他大声喊着青衣魔君的名字,青衣魔君见他癫狂模样就知道他醉着,他擦了擦脸上的雨起身走近他:“这里到处是刀子似的石头,一会你该摔倒了。”
“这么小心干什么?这天下一草一木都是我们的,区区石头它哪敢伤我?”
青衣魔君赶紧捂住他的嘴:“天地有心,你切勿狂妄。”
他笑着推开青衣魔君的手,笑他太过谨慎:“大哥,谨慎很好,但你不得不承认…这天地有心,也是人的心…我在万人之上…”他痛快的笑起来,可眉眼未见笑意。
那些上蹿下跳的黑影慢慢融合在一起,变作神一样庄严的轮廓…雷雨停了…月色又现…在崎岖的链山,站着两个崎岖的身影。
他疲惫的把脑袋搭在青衣魔君肩上,微笑着,目光坚定锐利:“大哥…心有敬畏是对的。敬畏天地,敬畏自己,敬畏生命…可我游历人间,见那鼎中香火不灭,殿上神像长存,求仁得仁者却甚少,包括我自己…荧祝人荼毒生灵,地蜥一族以驯化失败之名来惩罚我们,我未见公道。我御兽族被收去本族至宝,族人散落人间各处,他们把对荧祝人的怨恨都发泄在我们身上,以至于我族灭绝,我未见怜悯。身为御兽族首领的鱼家被赋予衣食无忧,但每一代只得有一个后人,以至于母亲生下双子,都要被迫丢弃一个…我未见慈悲…行至今日,我所得皆是我自己求索…我求我自己,我成全我自己…”他缓缓站直身子,看着青衣魔君心疼的眼神,他释然的笑了:“幸好,幸好……”
他淋了很久的雨,醉意未减,他神秘兮兮的对青衣魔君说:“大哥,告诉你个秘密…天地即我,我即天地。神明即我,我即神明…”
青衣魔君没有像以前一样教训他,而是笑着点头说:“我知道。”
“你知道?”雨盈尊不可思议,“你知道的话,我就不说的那么小声了…”他无力的坐在地上,满地去寻酒葫芦那酒葫芦早就不知被雨冲到哪里去了,他爬在地上一阵乱寻,寻着寻着就趴在地上睡着了。
“如此酒量,还敢拿三壶。”青衣魔君把他扶起来拖去他的小屋。一个人住的地方十分窄小,尚能遮风挡雨。他把雨盈樽放在铁床上,自己就去了屋外,独自品起了酒。怪不得雨盈樽时常会拿酒来喝,这东西能让喜更喜,忧更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