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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疯源(1 / 1)


白思岸的胸口像被堵了石头,压抑沉重,当年瑶城妖祸,开始有五名百姓被妖所害,死了有五人,那五人皆是普通百姓,他们的尸体没有任何伤口,亦没有内伤,仿佛睡着了,被杀之地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五人被杀也并非在集中时间,一开始那些死者的家人以为他们得了什么怪病。之后不久,有人声称看到白戎带着十五青壮之人去了城野,说什么需要他们帮忙挖个东西,因白府在瑶城声誉极好,他们造出很多国之重器,深得百姓信任与崇敬。他需要帮助,百姓自然就去了…他们去了就没能回来,城野荒地上躺着十五具尸体,他们都仿佛睡着了……

之后,瑶城的黑甲士兵就入白府将白戎抓走,当时他正在重器房外研磨一个小零件,重器房里有些暗,他便出来了,站在门前的高台上,他一脚踩着高台上的巨兽石台,眼贴这零件很近,一手拿石毡一手拿零件小心翼翼的打磨着,时不时吹下那些废弃的粉末。他穿着一件沾满油污的白衣,袖子卷到肩上,黑色的头发鬓角有点乱,鼻尖浸出几点汗珠,光照下屋檐,照着他认真严峻的轮廓,十几岁的少年,他一身的光。一群黑甲士兵披着夜一样黑的软甲将他吞噬了……

当时白思岸冲入黑甲士兵中拦下白戎。

天上沉厚的白云遮住了阳光,白府宽大整洁的白石院落也因阳光被遮蔽而变得逼仄起来,府中的工人和仆人不知所措的围在旁边,让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拥挤。

白戎垂着满是伤痕与厚茧的手,不知所措的看着一切,他的心后知后觉的紧张起来。白思岸挡在他身前,他还是有些许安心的。

“军爷来此怕是来错了吧?这又不是敌营…”白思岸开口道。

黑甲士兵郑重道:“白戎的罪行城安处已经管不了了,只能由我们管。城主下了命令,即刻捉拿凶犯白戎。”

白戎震惊不已,他一直在白府何时成了凶犯?他一直与机械武器相伴,开口说话并不多,此刻笨拙的无言为自己辩解。

“这其中恐有天大的误会!白戎一直在白府,偶尔去兵器司,兵器司就在白府对面,我们时时能看到他,他不可能是什么凶犯的!”白思岸为白戎辩解。

黑甲士兵严正道:“白府为兵器司,为瑶城,为赤真都立下汗马之功,深得百姓敬重,我们也希望这是个天大的误会,可是有证人看见他带着十五人去了城野,之后那十五人便死了,死状与先前不久城中死去的五人一模一样,这期间无有外人进出城中,而且他已经被证人指认,鲜血画押断不会有错!二十条人命,任谁也不能逃避。”黑甲士兵的头盔上金色的铜网后,一双又冷又黑的眼睛。黑甲士兵中有诸多能人身负神通,他们都曾效忠四方天祥与真皇,人妖分界后青衣魔君仍然征用他们守护赤真。在黑甲士兵眼里只有律法与守护,并且他们绝对的忠诚。

此时,白无从重器房走出来,他穿着一件被汗水湿透的棕色短衣,仍是一身油污,他把头发挽着,汗水沿着垂下的鬓角滴到地上。他没什么特点,性格也普通,造器技艺也普通,在人堆里如同隐形。他看着院里乱哄哄的,一群黑甲士兵围着两个白点一样的白思岸和白戎。白无站在重器房门前的高台上,冷冷看着。

白思岸回头看见了白无,他忙对黑甲士兵说:“近日,兵器司打磨新武器,他们一直在一起,白戎断然没有时间去杀人的。”

“这个你留着跟审判官说吧。”黑甲士兵强硬带走了白戎,白戎嘴笨的没有说出一句话。

后来,证人再次指认,那日看见的就是白戎,一定是白戎。

再后来白无与白思岸都被审讯司带走问话,但他们的表述不一致。

白思岸说,白戎一直在白府,不可能在外杀人。

而白无装聋作哑,一字不说。

白思岸奔溃:“凶手不是白戎!那个人看见了什么就一定是真的吗!若有人假扮呢!白戎是天才,他画出很多重器图纸,现在都在一一制造,如今天下未稳,狼子野心者众多,定有别有用心者想要重创白府,破坏重器制造进程。他若死了,是房断梁,剑断刃…大人可要谨慎啊!”

审判官轻轻嗤笑:“你也太看得起他了,赤真能者众多,多他一个少他一个都无差别啊。”审判官用笔敲了敲头恍然大悟般:“嗯…你倒提醒我了,眼见不一定为真,白戎不一定是白戎,那在白府里的白戎是真的白戎吗?有没有可能也是假扮的?杀人的那个才是真白戎啊?”

白思岸的心火顿时被点燃,他一怒而上,冲去审判官面前给了他重重一拳:“你在说什么!!”

白思岸被身边的黑甲守卫拖回原地,而审判官仿佛不知道疼,重重的擦了擦已经渗血的侧脸:“我不管他真的假的,这人界只有他一个白戎!他被人看见杀人了,证据确凿!二十条人命他就得认!”

“信口胡言!”白思岸瞪着遍布血丝的眼睛盯着审判官,若不是有守卫押着他,他一定冲上去把他撕碎。

“证据确凿?他一直在白府,哪能杀人!”

“怎么不能,妖者多有异能神通,弄个分身,轻而易举吧?”他不怀好意的看向白思岸。

白思岸疯了一样挣扎:“你手执铁笔断人罪罚,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不能明断就要把人说成妖吗!”

审判官无奈的拿出一张纸丢在白思岸面前,那是一张盖了妖皇御印的纸,上书:白戎确为妖,但未在妖界长成,与妖界无关。其在人界作祟,以人界律法处之即可。紫色发黑的印泥像滚烫的烙铁烙在白思岸心头,他疯了一样大吼:“假的!假的!!!白戎才刚被抓进来,你哪能这么快得到妖皇御书!!”

“你最好不要再为妖申辩,否则,你白府都会保不住。”

“你少来威胁我!我要见城主!”

“城主听闻白戎之事也十分失望,白家造国之重器,令白家,令瑶城都十分荣耀,连真皇都对你们敬重,而你却养了一只妖…太令人失望了……”

“白戎不是妖!”

“不是?那他是什么,生身何处?父母是谁?”

“我养的他,我不是妖,他也不是妖!!”

守卫快要压不住白思岸,他们将他们的手臂拧断,腿也打断了,白思岸痛苦的咬着牙,并未发出一声痛吼。

审判官装作怜悯的样子看着愤怒挣扎的白思岸,几缕乱发贴在他满是汗水的脸上,恰好的骨皮轮廓在这晦暗密闭的空间里,独自面对,孤立无援。

他的挣扎与愤怒改变不了结果。

这个结果还是城主亲手给的…白无散尽家财弥补那些受害人的家人,极尽诚意,在外便说白戎误入歧途,是先前去寻做武器的材料误入落星山所致(落星山,一座宛若五彩石一般的山,山上长了一层薄薄的蜘蛛网一样的膜,随风抖动,像一层白纱一样。那里有黑甲士兵和猛兽镇守,一般人接近不了。世间传说这山上可以让人变成妖,让妖变成人的东西。传说只是传说,目前为止,没人知道落星山上有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黑甲士兵和猛兽镇守。),白府一心想要研制出更有威力的武器,才使得白戎身心俱疲时误入歧途的。白无诉说着白府的忠心耿耿尽忠职守,也诉说着白戎是因此而不小心变成妖的…白府是无奈的,白府是忠诚的,白戎成为妖他杀人是他的自己的事,和白府无关。白无说谎是为了保护白府,而白思岸认为白戎没杀人,杀人者另有其人,凭什么要让他背负这么大的罪名!他那么好,他还有那么多底图没有实化成武器,他还是风华正茂时,为什么要接受此等栽赃,为什么要背负二十条人命,为什么要去死!他卑躬屈膝的解释去道歉,做的好像白戎真的杀人了一样。他们两兄弟因此生了间隙。白思岸一直往关押白戎的牢房跑,一次一次被扔出来,他断手断脚爬也要把白戎带出来。在白戎被确定行刑的前五天,他已上书城主百封,字字诉冤,他疲惫的眼睛已经看不清自己写的是什么了,刚被接好的胳膊腿都肿了一大圈,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完全不思己身,他已经疯了,在面对审判官口出污蔑之词时,在孤立无援时,在白无为了白府而果决舍弃白戎时,他就疯了…也许他们都没错,各司其职,为了更有价值的正义…可白思岸也没错,他只是想要一个少年干干净净的有他的未来。他养大了白戎,他希望这个少年能用一腔热血贯穿一生。

白思岸腿脚肿的爬都爬不动,他让庄庄去把书信交给城主,他则在白府等着她。每次庄庄回来都说交给城主了,可他始终等不来城主的回应。

白无拦下了他所有的信件…

为了防止白思岸又去外面的发疯,行刑当天白无把他锁在房间里。一把锁根本锁不住这个疯子,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拳震碎了门外的锁,红色的血滴像是小小的火焰,滴落在地上,府中家财散尽,已经没有仆人了,只有庄庄守在门口。

当时庄庄年幼,看见门被震碎,她吓的哭闹不止。白思岸抱起她,哄着她,像哄着小时候的白戎一样。庄庄看着白思岸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更害怕,慌乱中她才想起二叔给她的信号鱼,她掏出和她手一样大的黑色信号鱼刚要丢在地上,白思岸的手紧紧握住那信号鱼:“伯伯要去刑场,你丢下信号鱼,你二叔会来拦着伯伯的。你在家里好好守着,别放信号鱼。”

他放下庄庄,忍着断骨疼痛走去马圈牵了匹马,快马加鞭直奔刑场。

庄庄被他的样子吓的一直哭,手一滑,信号鱼掉在地上,嘭的一下爆了,一束无色的石子被炸入空中,纷纷爆炸,人耳不能察觉其响声,但在城外刑场的白无,他手里握着的白色信号鱼与爆炸的无色石子共振一同碎裂…掌心的剧痛让他知道,白思岸跑出来了。他钻出拥挤的人群,背离临时搭建的高高的刑场,骑马就向白府的方向跑。白思岸知道白无一定会拦着他,他便绕了另外一条路走。白无以为白思岸疯了傻了脑袋不会转弯,他一定会走经常走的路。可白思岸此刻非常的清醒,他避开人群绕了小路赶去刑场,行刑的正是城主…他骑马闯入人群,人还未到声音便到:“闪开!都闪开!”吓的人们赶忙避让出一条路来,他直冲刑场,最后弃马跳上行刑台,他被打断的胳膊和腿因这一跳断处再次断裂,钻心的疼不抵现在的冤屈半分。他硬撑着爬起来,满身的冷汗,筋骨止不住的抖。被押在巨斧刃下的白戎咬着牙忍着心痛不敢看他…二哥去看过他,说事已至此,再无转折之机,二哥知你无罪,但没有办法证明你无罪,你就当自己真的变成了妖,从未认识白府的人…如同失心疯一般忘了所有人吧…白无让他承认自己由人变成了妖,他作为妖做的任何事只是他自己的事,和白府无关和兵器司无关,和任何人无关…既然事情已无法转折,这天降横祸就让它只伤害一个人,保全其他人。

白戎怎么能不心痛,白思岸捡他回家把他养大,如兄亦如父,现在他莫名其妙就要被行刑杀死了,而自己的兄长就在自己旁边为自己求情!白思岸目光赤诚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城主:“白戎冤枉,他无罪!”此时赶来观看杀妖的人越来越多,有人阻止行刑,事情更有趣了。

城主穿着一身绣青鸟团纹华锦,黑发如云,眉似远山雾,唇如初阳,头戴翠玉冠,一支长玉簪更穿玉冠,玉簪两头各穿着三枚翠玉环,十分庄肃。

她站在高台上,垂目看着脏兮兮的白思岸,似睁非睁的眼,似启非启的唇:“白戎自己承认,他身化成妖,神思迷乱,难以控制自己的力量。他蛊惑众人,摧毁其心智,令其一睡不起。他杀了二十人他自己认的。”

“不!他不可能这么做!他一直在白府,从未去过落星山,不会化为妖!白府的人可证明,兵器司的也可证明!”

“没人能证明!没人去给一个妖证明!”刑场旁边的审判官凌视着白思岸大声道。

人妖分界后,妖成了百口莫辩之词…异能神通可以被编造的空间太大,只要沾上妖字,什么罪行什么经过就任由别人编造了。

白思岸看到审判官就愤怒不已,他身着黑衣,和德公的衣裳一个颜色,可他没有慈悲,更有无公平!

“一个捏造事实的小人,一个颠倒是非黑白的诡辩者,又怎可审罪判罚!”他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之声让城主皱起了眉:“白思岸,审判官的身份不可被冒犯!念你此前对兵器司贡献颇多,此时又因病疯魔,本主不治你的罪,赶紧走吧!”

“我来为白戎申冤,我何罪之有?有罪的是你们!你们站的那么高有什么用!还不是一叶障目!万民将你们推到高处是让你们向下看的,让你们看的远看的清,不是让你们向上看的,只看那满天的空洞!”

观刑的万人开始躁动。

城主冷冷的看着满目血丝的白思岸吩咐刑场的黑甲士兵道:“把这疯子给我丢出去。”

白思岸转头看着白戎,他身上很脏,额头被勒着一个赤色的玉牌,玉牌与皮肤贴着的地方都勒出了血…他咬着牙向白戎爬过去,白戎忍不住看向了他,虽忍着泪,却泪流不止,对大哥的不舍,对死亡的恐惧让他流泪。

他用未吞稚气的哭腔对白思岸说:“我是妖,我不认识你。”

白戎的认罪令白思岸心疼又愤怒:“住口!你的单纯应留在造国之重器上,而不是这群小人的陷害里。”

“你可以软弱,可以愤怒,可以自私…”他心疼的安慰白戎,“只要这是你心中所想……”

白戎再也忍不住心中所念,他看了一眼头顶的巨斧,哭着对白思岸说:“我没杀人,他们不信,我不是妖,他们也不信!大哥,我不想死!!”

白思岸被黑甲士兵踢开,审判官冷冷的向行刑者示意,行刑着粗壮有力的手扳动巨斧机关,而后后撤三步,巨斧失去控制轰隆隆向下坠,两个黑甲士兵一人拉着白戎的手,一人拉着白戎的脚,控制着他顺利被腰斩……

血溅满刑场,溅上高台,溅入白思岸的眼…白思岸怔住,喉咙像被系紧,心在用力跳动着,把停滞的悲伤拼命向外挤,他感觉到胸口突然生出一团炽热,那炽热让他鬼使神差的站起来,即便胳膊腿已断,他仍走到了白戎旁边,那些阻拦他的士兵不知被什么力量弹飞了…

白戎的上半身还有一口气,他双目暗淡,无力的对白思岸说:“天劫云箭…天劫云箭…这个武器你帮我做吧……”

白思岸的眼泪滚出眼眶砸在地上,他已经没有表情来面对当下了,仿佛一个被掏空所有力气的人,只剩一丝信念。他忽然看见白戎头上的簪子,簪子被蓬乱的头发藏住了…他欲取下簪子取药救人,白戎的身体突然被黑甲士兵拖走了,而他自己也被赶来的白无拖走了,他对着白戎大喊:“簪子…簪子!!”

众人都以为这个疯子又准备胡言乱语什么,可没等白戎回应,又一斧头落下来,他的头滚在刑场…

白无一手勒着白思岸的胸口,一手捂着他的眼,一步一步将他拖离刑场。他们经过人群,人群中传来一声声疯狂的嘶吼…

白戎死后,城主将白府三人流放,白家人毕竟为兵器司贡献颇多,为全他们的颜面,城主对外宣称,白家人因白戎之事心有愧疚,无颜再担兵器司大任,便去白雪戈壁守卫定地石,以全对国对民之忠义。

自此白思岸疯了,彻底疯了,他的手不知被东西灼伤,血淋淋的不知疼痛对着把他拖回来的白无一阵打骂,白无把他困住,每日用用药吊命,只要把他的胳膊和腿养好了才放开他。可他谁也不记得了,他在自己无能救下白戎的愧疚里迂回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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