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钱包我就没办法转客车回家,一天之内就不可能返乡,我一边蹲在路边看着自己一双带着白手套的手发呆,一边思索着‘到底是谁偷了我的钱包’和‘一天之内不能返回去会不会死’等等乱糟糟的事。
正当我因为心烦点燃一颗烟开始蹲在地上抽起来的时候,突然有一双手从我后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下意识的站起来回头看去,一看,心又是一咯噔。
眼前的这个人,瘦高,下巴有点儿尖,一对眼睛小的随时都能眯成一条缝的样子,总得来说就是人们嘴里经常说的那么一种人:尖嘴猴腮。
这种人一看就不是好人,我并不认识他,但,我认识他的衣服。
他穿了一个奇怪的黑袍子,从脖子一直到脚后跟,露出双脚的脚尖,也是黑漆漆的鞋子。
这人好像是火车上的那个坐我对面的黑帽男。
不过此刻他头上并没有帽子,于是我探头看了看他身后,最后在他背后找到了那顶帽子,那帽子用一根黑绳挂在他脖子上,吊在背上,帽子很大,帽沿很宽,全是黑色。
“觉得我眼熟对不,嘿,别说,这世上还真有这种缘分,哥们,你没看错,我就是火车上坐对面的那个。”他一边说着,一边还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嘻嘻的。
第一句话就直接坦白自己的身份,这让我有点儿不知所措。
我迅速抬手抽了口烟,趁着吐出烟雾的功夫,稳了稳心神。
“是啊,的确很巧,又遇到了。”我决定保守回答,先探探口风,全等他主动。
黑帽男嘻嘻一笑,然后从他那身黑袍子的侧兜里掏了半天,拿出一个钱包递给我:“喏,大兄弟,你的钱包。
这情形就让我更不知所措了。
黑帽男见我一动不动,他干脆直接将钱包塞进我手里:“有点儿惊讶是不,你听我跟你解释啊,是这么回事,我是个贼,火车上,你这钱包后来是我顺走的,不过,我见你这钱包里的身份证,发现你老家正好是我要去的地方,又见你也在这站下车,合计我们应该是顺路的,就想让兄弟你给引个路。”
我脑子迅速的转了转。
哦,故事是这样的,他是个贼,在火车上偷了我的钱包,然后原本要溜之大吉,但是因为要去我老家的山村找不着道,看我身份证发现我和他同路,于是干脆坦白他是贼的身份,还归还钱包已示友好。
这话还能再可疑一点儿吗?
于是我二话不说,烟往嘴上一叼,钱包迅速往上衣内侧口袋一塞,然后攥拳就冲着黑帽男挥了过去!
你个贼你还说什么废话!
黑帽男却灵敏的朝着旁边一跳,迅速躲开了,一边躲着,一边双手向前推挡的姿势,一脸嬉皮笑脸:“别别别,兄弟你先别激动,我真没恶意,你先听我说。”
我停了下来。
我停下来不是因为他说的这句话,而是我看见,黑帽男摊开的手掌上,有一只手,确切的说是左手,没有掌纹。
我心下一惊,沉默下来看着他。
黑帽男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是因为他手上没有掌纹而惊住,只以为我给了他说话的机会,于是他连忙解释道:“大兄弟,是这么回事,你那个村吧,旁边有座山,我要上去找个人,这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据我所知,那山很奇特,没有当地人给指路,上去就找不着北,我见你是那儿的人,心思这踏破铁鞋无觅处,于是我就还了你的包,想跟你示个好,虽然我知道我这么说很突兀,但是,大兄弟你得这么想,盗亦有道啊,我既然不瞒你,也还了你东西,那我就是诚心的,你能相信我一回不。”
这话还是挺可疑的。
但是,他手上没有掌纹的事让我很在意,我迅速在脑子中反应着,现在就问吗?不,这人我信不过,而且他一直很诡异,问了也不一定说的就是真话,不如先依着他看看情况。而且,他到底要去我们那找谁?会不会是我师傅?
我点点头,做出了一副消了气的样子:“好吧,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我怎么能知道你不是有什么别的歪心思,还敢把你带回我们村?”
黑帽男重新站直,笑眯眯的看着我说:“大兄弟,你仔细回忆一下,在火车上,我是不是从未接近过你,我如何偷的你的包?不瞒你说,我可不是个一般的贼,走南闯北这些年我也是有名号的,之所以会拿你的包是因为我这一路钱花的的确有点儿干净,纯属顺手,平时我一般是不拿普通人的东西的,我呢,就想跟你讨个好,一会儿咱俩坐客车一起回你们村,这路上我总不能把你怎么样吧,下了车呢,你就给我指条上山的道,告诉我路线,我就此和你别过,也绝不会跟着你回家,你担啥心?”
我想了想,点点头:“那好,那我回家的客车票你买了,这算诚意,你看如何。”
黑帽男贼溜溜的眼睛倏地放了光:“没问题!我果然没看错,大兄弟是爽快人!”
我不动声色的将剩下的烟头扔在地上,啪的一脚踩灭了。
不管他到底什么目的,也不管他说话是真是假,只要一会儿我找个机会测一下就知道了。
虽然我测字的本事还不全,有些事还测不到,但是,字不会骗人,若他是对我有歹意,多少会露出苗头。
黑帽男买了票后递给我:“对了,我叫顾久,认识我的朋友都叫我老九,大兄弟你是不是没吃饭,要不我先请你吃个饭?”
哦,原来他叫黑帽九。
我摆摆手:“不了,客车发车时间一般都提前,我们还是先上车去吧。”
黑帽九呲牙一笑:“那也行,走着。”
黑帽九说完就要朝着客车站走去,不过,走了一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冲我笑了笑:“对了大兄弟,这么热的天,你为什么带着两只手套呢?”
这我该怎么回答?
我一边跟了上去,一边有意无意的扫了他衣服一眼:“那你这么热的天儿不是也穿了一身密不透风的黑袍子么,我问你为什么了吗?”
黑帽九哈哈一笑:“大兄弟果然有意思,我喜欢!其实呐,我穿黑衣服是一种习惯,干我们这行的习惯,不露手不露脚。”
你可拉倒吧,我又不是没见过比较专业的偷儿,我怎么没听说过贼都有这么个怪癖?
不过我也没揭穿他,等我俩人上了客车坐下来了以后,我就开始琢磨怎么能让他找我测字。
这黑帽九倒是个嘴上闲不住的,他见我也不说话,自己先主动找了话题:“哦对了大兄弟,你那钱包里透明加层那照片上的姑娘是你媳妇?大兄弟有眼光啊,长得真俊。”
这话题选错了。
一提到我钱包里那张黄莺莺的照片,我就立即想到那天,黄莺莺用她那双秋波美目温柔的看着我,然后抚摸着我的脸说:“陈远,没钱还说什么爱我呢,坐在宝马车上的姑娘根本不会哭,坐在自行车上的黄脸婆才会哭断过气儿的,你难道希望我变成后者吗?”
我从兜里掏出一颗烟,心情略带烦躁,黑帽九却出人意料的非常有眼力价,一看他提到这照片我却不说话,就知道了这里面有故事。
不过,有眼力价归有眼力价,好事儿的他,是没打算就此打住这个话题的,只不过是换了个询问的方式:“怎么,大兄弟,为这女人所伤啊?初恋?”
他的语气放平缓了些,声音也放轻了不少,言语间有着安慰的味道。
我不禁在心里暗自佩服,这黑帽九想必也是走南闯北不少时日了,不然不会这么懂聊天之道。
我吸了口烟,一只手按在了膝盖上,身体微微朝前倾,侧头看着黑帽九:“其实也算不上初恋,我初恋那姑娘,我就看过一眼。”
黑帽九一听这话,呲个牙就乐了:“你还别说,这一点你跟我一样,那些臭娘们都说什么男人的初恋很难忘,其实也不是,我就忘了我那初恋长啥样了,我俩也没恋爱,但是我就觉着她是我初恋,这就是个情结,没辙。”
我顿时来了兴趣,于是我抬起没拿着烟的那只手,推了推黑帽九的肩膀头:“怎么回事,说说。”
黑帽九头一偏,贼贼一笑:“那咱俩交换,正好这路途也还挺远,就讲讲这‘初恋的故事’怎么样?”
他说到‘初恋的故事’五个字的时候,还故意拖长了音。
我呼出一口烟雾:“行,那我先说。”
原本贼笑着的黑帽九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说‘我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