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睡着了?”曹京坐在颇具年代感的小板凳上,右手拿着烧火棍不断向灶膛内划拉着地面上零散的树枝与枯叶。
曹燕从卧室当中走出,在水盆中洗了洗手,随后来到菜板前,拿起菜刀熟练地拆解着菜板上草鱼:“刚刚睡着,看上去还挺开心的。”
说着曹燕顿了顿,用手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过咱妈需要用的药已经快没了,明天得跑一趟县城去买。”
“要去那么远吗?”曹京皱了皱眉,手中的动作也随之停顿了一下。曹燕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开口说道:“你以为呢?咱妈现在是尿毒症和一大堆的并发症,买药只能去县城买。把火小点,粥要慢慢熬。”
“之前你不在家都是托人去县城买,要花不少钱,不然我出去买了妈就没人照顾了,太危险。现在好了,你回来后咱们两个人就不用搭那份人情了。我一会儿吃完饭给你列个单子,你明天早上赶早班车去一趟就行了。”
说话间,曹燕已经将一块块鱼肉放入面前已经有些变形的不锈钢小盆中,准备开始处理下一份食材。
“你学校是什么情况?一直照顾妈你应该没去上学吧。”曹京掀开灶台上大锅的锅盖,阵阵蒸汽带着谷物的香气扑面而来,诱人的金色与南瓜甘甜的气息令人有些食指大动。
“我成绩好,学校那边也知道了咱家的情况,就让我在家自学自考。平时学习倒没什么,就是考试的时候挺麻烦的。这里信号不太好,妈和我也不舍得拉网线,只能将就着来吧。”
“情况这么严重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啊?”曹京扭过头来,眼眸中有些心痛与责怪。在他离家参军的这些年,本该享受青春的妹妹替他扛下了家中的事务,这让他内心中的愧疚又加深了几分。
“哎哟,您那么忙哪敢找您去啊。打一次电话在执行任务,打一次电话在执行任务的。”曹燕夹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嘲讽着,搞得曹京有些无地自容。
“后来妈也说,自古忠孝难两全,你有任务在身,是在做正事她就知足了。所以就......”
“当当当当当”曹燕话还未说完,那扇已经掉漆的绿色铁门便被人狂躁地从外面敲响。曹京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原本已经放下的锅铲重新被他抓回到手中。
没人会喜欢自己家的大门被人乱砸一气,这是一种嚣张且自傲的表现,代表着自己根本就没打算和家主人好好相处的态度。
曹燕倒是没有察觉到曹京的不耐烦,但她同样也不喜欢自己家的大门被人这样乱敲。她语气中带着不满张口问道:“谁啊!?”
“当当当当当当”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单纯的在砸着门,一下又一下吵得人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卧室中传来了轻微的摩擦声。虽然有噪音干扰,但由于整个正房空间并不算大,因此曹京依旧敏锐的捕捉到了。
他转过身来朝曹燕一抬下巴:“你回屋看看妈,妈应该是被吵醒了,我去开门看看情况。”
正欲走向院子的曹燕先是一愣,眼中有些疑惑:他怎么知道妈醒了没?但一想到哥哥曾经的职业,她也就不再纠结,径直地朝屋内走去。
见曹燕走进屋中,曹京的脸彻底冷了下来。叫曹燕回屋不单单是为了让她去照看母亲,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冲突中保护她的安全。
刚刚说过这样敲门是对家中主人的一种不尊重。但如果真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这也有情可原。
只是纵使十万火急,刚刚曹燕问话也不至于没时间表明自己的身份吧。从主房到大门也有一段距离,在主人走来开门的这段时间你上嘴唇碰个下嘴唇都不行,你就真的那么赶吗?
很明显,要么对方不敢说,要么对方不屑说。无论哪种,对于曹京来说对方都是来者不善。
“当当当当当”大门依旧在被人狂暴的砸动着,毫无规律,就像是单纯在泄愤一样。曹京右手虽然拎着锅铲,但并不代表着他真的会用上它。
用它来震慑一下其他人还可以,告诉对手自己手中有家伙,别轻易动手。但实际上用起来效果并不算好,质量太轻虽然抡起来挺快,但砸在敌人身上并不能打出太大效果,别问曹京是怎么知道的。
阵阵的晚风将院外的杨树叶吹得“哗哗”作响,隐约间似乎还有一股酒臭味。曹京将锅铲背在身后,用左手将大门门闩拉开,就在他刚刚准备将大门拉开一条缝隙的时候,大门外一个黑影顶着大门直挺挺的躺进了院子当中。
曹京闪身本以为是对方要发动什么攻击,准备做出防御,却没想到对方就这样直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消片刻甚至还传来了均匀的鼾声,这让曹京有些哭笑不得。
他绕着那人左右转了两圈,借助屋内昏暗的灯光仔细打量了一番对方。身高大概在一米八左右,体型壮硕,穿着黑色的半袖,脖子后有刺青,由于被领子挡住看不清全貌,推测是从背部延展上来的。
双手手背有老茧,配合刺青应该是经常斗殴留下的。现在是夜间七点半左右,浑身上下却散发着浓烈的酒气,恐怕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喝起来了,多半是个无业游民。
大概了解了对方的情况后,曹京用脚踩着他的后背用力晃了晃:“欸,醒醒别在这睡!”之所以用脚而不是用手,这也是曹京在部队养成的一种习惯。
在战场这种需要时刻保持警惕的环境当中,如果自己蹲身,用持枪手去触碰不知死活的目标,一旦对方装死反扑,蹲身状态灵活程度远不及站立。
而且若是被敌人牵制住手臂,那第一时间也会失去用枪械反击的机会。相反用脚触碰敌人的话,一旦敌人有反扑迹象,自己至少可以快速反应开枪将敌人击毙。
趴在地上的男子在被晃动两下后,很快便从睡梦中惊醒,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身来。那一脸的横肉与许久没有打理的胡茬配合在一起,给他自身平添了一股子匪气。
他跪在地上,用力抬着眼皮试图将紧闭的双眼睁开。但无论他怎样努力,那眼皮就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样,彼此之间无法分开一丝一毫。
曹京双手抱胸没有帮助,也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只是站在距离男子一米左右的地方,静静注视着男子的一举一动。
直到半分钟后,男子突然又变得一动不动,跪在那里打鼾曹京这才不耐烦地又用脚尖踢了踢对方:“起来回去了欸!”
男子有一次被惊醒过来,布满血丝的双眼隐隐散发着怒意:“你,你特么谁......谁,你管老......唔,老子......”说话间,男子摇晃着身子,双臂不断向四周甩动抽打,似乎想要抓住那个两次将自己弄醒的家伙。
“你谁啊,大半夜砸别人家门?”看着男子滑稽的模样,曹京的脸上开始浮现起嘲讽的神色。听到曹京的质问,那男子竟然想要站起身来和曹京理论:“老子老子叫......叫刘,刘强生,我回,我回我媳妇家用,用特么,你,你管?!”
“刘强生。”曹京仔细思索了一下,虽然他在家乡生活的时间不算长,但也对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人都有一些印象。
他记忆当中的刘强生是村东头刘志国家的儿子,从小家里娇生惯养,仗着体型优势在孩子当中横行霸道。碍于他父亲的恶名,被欺负的孩子家长也不敢找上门去,只能警告自己家的孩子以后见到对方能躲就躲。
“看起来子承父业了哈。”曹京脸上的嘲讽愈发浓郁,对于这种社会渣滓,小时候他看不惯,现在他更看不惯。
见刘强生居然真的站起身朝自己走了过来,曹京倒退着就像是逗狗一样将刘强生向大门的方向引去:“你来错地方了,这没你老婆,赶紧走吧。”
虽然看不惯对方,但身为退伍军人法律法规还是要守的。尤其是对方现在喝了酒,如果自己直接动手的话很有可能会令对方当场猝死,届时所造成的一系列麻烦曹京光是想想就头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见曹京久久不归进屋,曹燕在安抚好母亲的情绪后快步走出主房,一边走一边开口问道:“哥,怎么回事?”
听到曹燕的声音,刘强生跟随着曹京的脚步突然一顿,随后转身满脸笑意的朝着曹燕摇晃着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嚷嚷着:“媳,媳妇儿!嗝,曹,曹媳妇儿!!!”
见到这一幕,曹京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了起来。由于他和家里存在很大的信息差,所以一时半会儿他也无法判断对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不过在看到曹燕那惊愕有厌恶的表情后,他便立刻明白了过来,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抬脚踹在对方的膝盖窝将对方又一次放倒,随后像是拖着死狗一样拽住刘强生的半袖的领子朝大门外走去。
虽然酒精具备麻痹作用,但双膝跪在地面上所传来的疼痛感依旧被刘强生所感知到,怒火转瞬间便被点燃。
他一边扭动着身子,一边伸手想要去抓曹京的手臂,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着:“我xx妈,你,你特么的,你给,给老子,放......”
他这脏话一出口,曹京彻底被惹恼了。只是他依旧没有动手的打算,反而是拖拽着他的手法更加粗暴了起来。
因为曹京不再有所顾忌,刘强生原本裸露在外与地面接触的皮肤很快便被粗糙不堪的水泥地面搓掉了一层皮,一滴一滴如虫卵般的鲜血开始从他的皮下渗出,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那种刺痛中夹杂着一丝丝瘙痒的怪异感觉给刘强生本就旺盛的怒火浇上了一大桶汽油。他的挣扎幅度变得更加剧烈,同时叫骂的内容也变得更加不堪入耳。
由于酒精麻痹,他的感知依旧是混乱的,无论怎样挣扎都没有办法从曹京那如同铁钳般的左手中挣扎出来,剩下的也只有无能的狂怒。
曹燕在家乡生活了很久,自然知道对方的脾气秉性。她虽然有些怕哥哥做过头被对方报复,但却依然没有出手制止。
没有别的理由,就是看着解气。
街里街坊早已被刘强生那无能的叫嚣声吸引了出来,站在街道两旁看着曹京右手拿着锅铲,一步一步将刘强生拖到街道上,那造型就像是屠夫拖着一头待宰的母猪一样,让人生畏却又有些滑稽。
没有人打算出手阻止曹京的行为,对于普通人来说,看乐子远比参与乐子有趣的太多了。尤其是刘强生这种人,搞不好还会惹得自己满身骚,不如看看就好。
他们就这样看着刘强生笑,就像是在看小丑一样,笑得隐晦,笑得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