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死寂的候车大厅中陡然响起一阵轻微的手机震动声。
自从高铁开通以来,昔日人声鼎沸的汽车站越发冷清起来,只有一些前往偏僻地区或是没有经济实力选择其他出行手段的人才会来乘坐长途汽车。
因此哪怕只是震动这样的轻微声响,也毫不留情地几米外正在熟睡的中年男子从梦中惊醒。
他用力眨了眨惺忪的睡眼,面带不善的白了前排那名正向外拿手机的青年一眼,见青年面带歉意地朝他点了点头,这才换了个姿势重新进入到梦乡当中。
“哥,你到哪了?”
“还在候车大厅呢,估计要下午才能回去。”青年双手在手机屏幕上一下一下点着虚拟键盘,显得有些笨拙,看起来他不太习惯使用触屏手机。
“啊,部队没派车送你啊?”与青年截然不同,对话的另一方在收到青年消息后没超过五秒钟便已经发来了下一条信息,这让正在编辑其他内容的青年有些手忙脚乱。
“没有,已经退伍了就不要再给组织添麻烦了。”
“行吧。那你勤汇报着点行程,妈其实还是挺担心你的。”
“行,我知道了。咱妈身体怎样了?”
“药好了,我去端给妈,我下午直播别忘记过来帮忙捧场。”
“情况其实不是很好,不过你回来之后两个人照顾应该会有所好转。”
“行,你去忙吧。”
“嗯呐,记得汇报进程啊。”
将手机熄屏后,青年重新抬起头来,默默注视着悬挂在候车大厅房梁上那硕大的钟表。六年前,刚刚结束义务兵训练的他义无反顾选择继续服役。
从那时开始,或者说从他十八岁参军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哪怕是休假他也只会和妹妹见上一面。
和家里的关系不好?有一些,当初选择从军也正是因为和母亲赌气,连夜跑到了征兵办报名参军。
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成熟的青年内心中的愧疚与日俱增,只是属于男性独特又无用的矜持令他越是愧疚越是感到无颜再见母亲。
直到母亲因劳累病倒。
“说起来,那时候也是坐在这里等雷政委来接我的,已经六年了吗?”想到这,青年的内心有些唏嘘。
这六年间,他从一个地狱走向另一个地狱,穿梭于枪林弹雨之间,在不见光的地方守护着国家的主权与人民的安全。
无数次生死线上的徘徊在他的全身上下留下了大小伤疤,劳损引发的各种疾病令他在极端环境中犹如置身炼狱,很长一段时间难以参与行动。
但他都坚持了下来。
这背后不单单是使命与责任感,他也不愿辜负雷政委对自己的知遇之恩,更大的原因则是希望能够满载功勋,用这些功勋来抵消自己内心的愧疚,早日与母亲相见。
只是母亲似乎已经没有办法等到他荣归故里的那一天了。
直到他得知母亲已经卧床不起时他才幡然醒悟,自己究竟做了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用功勋抵消愧疚,无颜面对母亲?自己的那些矜持、荣耀在血脉关系面前真的重要吗,自己的母亲真的在乎这些吗?
这些东西都只是自己单方面强加给自己的罢了,而母亲只希望那个离家出走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早日回家罢了。
毫无疑问,青年是个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毫不犹豫向雷政委递交了退伍申请,并婉拒了组织为他提供的军转岗位。
他现在只想立刻回家,向母亲当面说出那迟来八年的对不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本就冷冷清清的候车大厅随着中午的临近也只剩下不到五名乘客稀稀拉拉的散座在大厅各个角落当中,或是低头浏览着手机上的讯息或是闭目养神。
整个大厅安静的几乎落针可闻。就连入口处的安检人员也心不在焉地斜靠在墙面上,掏出手机开始刷起短视频来,就算有人从入口经过也只是稍稍抬头潦草地瞥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刷视频。
这样的太平盛世,又是一个没什么人光顾甚至是快要倒闭的公共汽车站,能出什么事呢?
“滴滴滴滴滴”入口处的安检机又一次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安检人员按照惯例仅仅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头继续刷视频去了。
原本也在闭目养神的青年被这警报声惊扰到,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向钟表上的时间,已经临近自己的检票时间了。
深呼吸了几下,青年再次准备闭上双眼。他不需要时时刻刻紧盯着钟表上的时间,长久以来的军旅生涯令他对时间非常敏感,几乎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
他只需要大概估算剩余的时间,便可以放心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感觉就好。
也就在他准备再次闭上双眼时,那两名刚刚进入到大厅当中的乘客诡异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两人从进入到青年的视野之前便一直在大厅当中左右张望着,似乎是在找人,却又与正常找人不同。
正常来说想要找人的话自身视线会在目标身上停留一段时间,以确认对方是否正是自己想要寻找的目标,哪怕在确认过程中对方的目光与你的目光有所交叉也不会有什么。
可这两个人却不同,如果与其他人的目光刚好对上的话,他们会立刻收回视线,似乎是若无其事一般朝着下一个人张望过去。
“做贼心虚。”青年很快在心中为两人异常的行为做出了总结。无论他们究竟想做什么,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青年开始仔细观察起两人来。两人身高相差比较大,高个子大概在一米八三左右,和青年身高相差无几。矮个子身高大概有一米六六,乍看上去有些像是初高中生一样。
但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身材消瘦,甚至有些消瘦得不似人形。虽然他们都带着口罩,但从眼窝的深陷程度和时不时露出的纤细手腕不难看出身型的瘦弱程度。
如果不是拥有较为宽大的骨架结构与颈部极其明显的喉结,哪怕说他们是女性也不会有人感到意外。
两人的双手一直揣在口袋中,从薄薄的黑色外套所显示的轮廓上来看,应该是在紧握着什么。胸部起伏频繁且幅度较大,青年推测他们大概处于极度紧张状态。
而他们的口袋中恐怕也藏有什么危险物品。想到这,青年不由自主地用余光瞥了一眼依旧斜靠在墙面上刷着视频的安保,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继续向下推测,这两人的目的大概率是寻仇。毕竟两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试图在寻找特定的目标,如果是搞恐袭的话,从进入大厅之后就已经可以开始了。
而且恐袭选择这样几乎称得上是“荒无人烟”的地方进行,基本搞不出什么名堂来。毕竟恐怖袭击的核心目的是扩大自身影响力与知名度,从而影响他人思维。
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在他们图穷匕见之前绝不能轻易刺激到他们。毕竟人在极端紧张的状况下很难料到他们会做些什么出来,如果因为刺激他们导致他们开始无差别攻击,后果难以想象。
而且他们口袋中的物品也是未知数。虽然不太可能是恐袭,而看拳头的大小多半也应该是弹簧刀一类的,但万一呢,万一是土质炸药呢?
现场虽然人员不多,但身为原职业军人,青年必须优先考虑人民的安全。这种风险能不冒就绝对不冒。
决定好对策后,青年将双肩包抱在怀中,在背包中翻出了一根皮带紧握在手中,然后继续埋头假装出一副正在整理背包的样子,企图混淆视听。
那两名男子看到青年有所动作,最开始确实稍微紧张了一下,但看到他只是在翻找什么便又快速放松了警惕。
也正在这时,矮个子的男子似乎发现了什么,左手离开口袋轻轻拍了拍高个子男子的肩膀随即顺势朝着青年身后的方向一指。
高个子男子也是稍微一愣,紧接着目露凶光和矮个子男子一前一后快步朝青年身后的中年男子走去。
见两人从自己身边经过,青年手中攥着皮带悄然跟在两人身后。候车大厅的座椅摆放是十分规整的,两列座椅之间的是一条足以容纳一道两人并排同行的通道,但两排之间的间隔就相对窄上了一些,仅足够一个人勉强通过。
这也将给青年争取到不少的时间。
高个子男子越是靠近中年情绪也就越发激动,甚至还没有到达足够自己发动致命一击的距离是便已经将口袋中的弹簧刀掏了出来。
青年见状向前大踏一步,左腿照着矮个子男子的腿窝便踹了过去。
矮个子男子只觉得自己左腿一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跪去,心中一惊赶忙收缩腿部肌肉想要稳住身形,同时右手也从口袋中掏出弹簧刀,拇指一按按钮“咔”的一声将刀刃弹出。
也就在这时,青年的右脚已经从他的太阳穴高度横扫而来,用那说留情的力道将男子整个人扫飞向一侧,在旁边的座椅上撞了个头破血流。
“赵争鸣!!!”与此同时,高个子男子已经来到了中年男子附近,干涩沙哑的喉咙竭尽全力发出如行尸走肉般的嘶吼声,将中年男子从梦中惊醒:“谁?!”
高个子男子见对方回应了顿时欣喜若狂,高举的右手也快速向中年男子的方向落下,全然不知危险已经找上了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青年双手紧握皮带两端直接将深棕色的皮带套在高个子男子的脖子上,向后一拉,同时抬起膝盖轻轻一顶高个子男子的膝盖窝。
高个子男子挣扎向前的身形顿时快速向青年的怀中仰去。
“!!!”高个子男子这才从兴奋中回过神来,浑浊的眼球中还有尚未消散的癫狂。他下意识的右手向身后反复刺去,高抬的手臂给了青年可乘之机。
只见青年右手松开皮带,快速穿过高个子男子的腋下,左臂承三角状用小臂与肱二头肌夹住了高个子男子的颈部,同时将高个子男子继续向后拖拽,彻底破坏了他的平衡,将他放倒在地。
随后一拧身形,将两人的上下位置一换,把还在“啊啊”怪叫着的高个子男子按倒在地。
由于本身身体素质就不是很好,再加上锁喉与自己不断嘶吼释放氧气,高个子男子很快便感到浑身无力,那股子冲劲转瞬之间便已经快要消散一空了。
感受到高个子男子力量稍微有些松懈,青年整个人骑在了高个子男子身上双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向他的身后一拧。难以忍受疼痛的高个子男子右手顿时松开,那把没有出刃的弹簧刀就这样“哐当”一声落到了地面上。
是的,高个子男子因为刚刚情绪过于激动,完全忘记了将弹簧刀刀刃弹出来了。不过这也帮青年省下了不少的事。
就在青年专注对抗高个子男子的同时,矮个子男子也从刚刚的眩晕中缓了过来。紧张情绪与疼痛激发下,无名怒火如涛涛江水涌上心头。
他扶着座椅的把手站起身来,大骂了一声“xx妈”为自己壮胆同时右手持刀直冲向正骑在高个子男子身上的青年。
青年不慌不乱捡起那把未出刃的弹簧刀,顺手一丢。刀身精准无比砸在了矮个子男子的左眼上。
左眼难以忍受的剧痛与视野缺失让本就身影不稳的矮个子踉跄了一下,跪向地面。当他捂住左眼再次稳住身形的时候青年已经用皮带将高个子男子双手捆好,起身朝自己的胃部踢来。
顿时一阵无力感快速涌向全身,刚刚起身的矮个子男子又一次跪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弹簧刀也应声掉落在地。
青年一脚将刀踢到了一旁,同时将自己腰间的皮带解开抽出,随后抬起腿来对着矮个子男子后背踩了一脚彻底断绝了矮个子男子反抗的可能。
至此,命运那生锈的齿轮终于开始转动。在历史潮流的推动下,有些人将会迈入地狱,而有些人则会踏入天堂。
当尘埃落定之时,无数人回首往昔追溯着一切的开端,众说纷纭。毕竟谁又能想到,这一切的导火索只是一个迫切归乡的军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