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溪端着水果盘从厨房出来，一双眼睛不住地朝此刻危襟正坐的黎川上下打量。
还是第一次见他穿着这样正式，黑色高领毛衣配上笔挺的深色西服，同色系的西裤，硬朗的轮廓间尽显成熟男人的稳重。
“小黎，吃水果。”鹿爷爷客气却不热络，朝他开口道。
黎川应了声好，拘谨地接过鹿溪递过来的一小块苹果，放进嘴里，咀嚼着。
“兮兮，过来帮忙。”鹿奶奶在厨房唤了声。
不等鹿溪回应，黎川站了起来，朝鹿爷爷抱歉地道：“鹿老先生，失陪一下。”
鹿溪愣愣地看他脱下外套，朝厨房走去。
“还看，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鹿爷爷看她眼睛恨不得黏在那小子身上，吃味地哼了声。
鹿溪嘿嘿笑了两声，戳了块苹果，一脸谄媚示好地递过去：“爷爷，我的眼光不错吧？有没有你当年的风范？”
鹿爷爷白了她一眼，“差远了！我年轻那会子可是丰神俊朗，一身书生意气。哪里是他这样，体壮如牛，一脸莽夫相。”
“是是是，像爷爷这样的，在你那时代都是凤毛麟角。何况现在，对吧？”鹿溪溜须拍马地道。
“那是！”鹿爷爷被哄高兴了，傲娇地扬起下巴。
鹿溪忍了忍，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声。
老爷子这才回过神，清了清嗓子，曲起指节朝她头上轻叩两下，“没大没小的坏丫头，连爷爷都敢取笑。”
“爷爷，待会吃饭，你多帮衬一下。回头我给你买一副新的象棋。”鹿溪扶着爷爷的膝盖晃了晃，“我保证一定比李爷爷前几天炫耀的那个更好。”
“哼！你这丫头……”
“爷爷，帮帮忙啦！拜托拜托！”鹿溪双手合十，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道。
“拿你没办法！”鹿爷爷到底看不得孙女的委屈模样，“记得给我找一副好的象棋。”
“一定一定！谢谢爷爷！”鹿溪顿时笑开了颜。
“现在开心了？”鹿爷爷失笑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嘻嘻！”鹿溪眉眼弯起，笑容灿烂。
此时的厨房
鹿奶奶看着黎川不但手脚麻利，切菜，下料都游刃有余的模样，一看就是常下厨的人。
“糖醋排骨，椒盐虾，鲜炒鱿鱼……”看着出锅的菜肴，都是鹿溪平时喜欢吃的。
“小黎，平时没少做饭给兮兮吃吧？”鹿奶奶洗着手，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
黎川翻炒的动作顿了顿，随后继续手里的动作，诚实地道：“我的维修店就在她学校附近，店里不忙的时候，做饭的机会会多些。”
鹿奶奶点点头，却没再说什么，拿起公筷沾了沾糖醋排骨的酱，尝了尝味道。
“甜酸适中，挺好的。”她认可地点点头。
黎川听到她这么说，暗自松了口气。
“您喜欢吃就好。”他轻声道。
黎川将炒好的土豆丝装盘后，利索地刷锅，准备炒青菜。
鹿奶奶一回头，就看见厨房外探头探脑的孙女，拿着杯子一副假装喝水的模样。好笑地瞪了她一眼后，侧过头，压下翘起的嘴角，朝黎川道：“小黎，剩下的我来，你把汤端出去吧。”
黎川自然是听话地放下锅铲，将装好的汤端到饭厅。
吃饭间，鹿奶奶并没有特意问话，只是寻常地寒暄几句罢了。
黎川也知趣，安静地吃着，见鹿溪时不时看一眼椒盐虾，却没有去夹。
明白她想吃，但又不耐烦剥虾，便主动剥好，放到她面前的调味碟上。
鹿溪非常自觉地夹起来虾仁放到奶奶和爷爷的碗里后，才轮到自己吃。
吃饱喝足后，黎川又挽起袖子，主动承担起洗碗的工作。
鹿奶奶端着茶，看了眼在厨房洗碗的黎川，再看窝在沙发上吃着黎川方才洗好端出来的草莓，看着电视上的综艺节目傻乐的孙女，有些心累。
怎么办？突然有点子心疼小黎那孩子了呢。
“小黎，累了吧，过来坐。”见黎川出来，鹿奶奶招呼他坐下，并让鹿溪给他倒杯茶。
“谢谢奶奶，这些事我平常在家也做，不累的。”黎川端正地坐下，明白接下来便是正式的谈话了。
鹿奶奶倒是没有刁难，问清楚他的家庭情况和个人情况后，只说了句：“有空常来家里坐坐。”
鹿爷爷听弦知音，明白这是认可了他，便乐呵呵地附和了句：“往年就我们爷孙三人在家过年，小黎，你要不嫌家里冷清，与我们一道吃个年夜饭如何？”
黎川不曾想过自己竟这么轻易就被接纳了，表情有些错愕，似乎不敢相信，愣愣地看向鹿溪。
鹿溪见他傻乎乎的模样，忍俊不禁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么，嫌我家不够热闹？”
回过神来的黎川有些窘迫，连连朝鹿爷爷应了几声好。
鹿爷爷并没有介意他的失态，笑着道：“那就说定了。”
黎川郑重其事地点头，道：“好。”
二老都有午休的习惯，闲聊了一会，黎川便起身告辞。
鹿溪作为女主人，自然是要帮忙送客。
她换上鞋子，跟着他下了楼，又看着他上车。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轮廓硬朗的脸，非常有男子气概。这样的硬汉看着车外站着的女孩，眼神温柔，嘴角的笑意清晰可辨。
都不用猜测，肉眼看着都知道他与女孩的关系。
靠在露台的陈丽娜，视线自他们两个出现后就没有离开。直到车里的男人伸手揉了揉鹿溪的脑袋后，收回手，启动车子离开。
像失了兴致，她的眸子微弯，目光落在指尖夹着的一根烟，看着细白的烟缓缓升起，渐渐消散在空气中，只余淡淡的烟草味，风一吹便什么也不剩了。
她掏出手机，打开社交网络，置顶的关注有了新的内容。
指尖在页面上迟疑了几秒，随着指尖的触碰，更新的内容呈现在她的眼前。
相片里，不同肤色却紧紧相依的一家人笑得非常开心，白人女孩穿着中式改良旗袍，笑容灿烂。身旁的黄皮肤母亲挽着白人丈夫，温婉微笑，另一边抱着可爱混血小孩的老妇人看着怀里的他，一脸慈爱。
配文是：做了你的妈妈，生命才完美了。谢谢宝贝的陪伴，一起成长。祝我的宝贝18岁生日快乐！
陈丽娜盯着配文，像被定了个格，一动不动，直到手机自动锁了屏。
她紧紧捏着手机，双肩克制不住地颤抖着，紧闭着眼眸，抗拒着胃里不断翻涌的恶心。过了好一会，胃里难受的劲儿过去后，她才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倚靠在墙上，贪婪地呼吸着，努力地保持淡定，可眼眸里却透露出无法掩饰的疲惫和失望。
原来不幸运的人……只有她而已。
到底要多懂事和理智，才能让她们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多留几秒钟，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让今天的她，看起来处处都是错的。
也许，她的存在本身就是错的。
或许，她压根就不该被生出来。
蓦地，她轻笑了声，重新点燃一根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纤细的指尖夹着烟，随意搭在露台边，看着楼下三三两两的行人，表情冷漠，似乎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