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小罗纹话中有话,纪徽音瞥向她,反问道:“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奴婢瞧着这种生宣有些奇怪。”小罗纹的表情里带着迷茫,似是在努力回想。
纪徽音蹙眉,目光重回到那生宣上,翻来覆去仔细看了几遍,都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这种生宣,从前咱们的铺子里也卖过。”纪徽音喃喃自语似的,“没什么不妥啊?”
小罗纹伸手去接,道:“小姐,将那生宣给奴婢看看吧。”
纪徽音将生宣交给小罗纹,小罗纹便将其摊在掌心仔仔细细地查看。
半晌后,小罗纹眼睛一亮,猛地看向纪徽音。
纪徽音被她看的懵了一下,问道:“看出什么了?”
“小姐您瞧!”小罗纹献宝似的将那生宣拿到纪徽音眼前,“您看,这生宣上面,是不是被人涂了姜汁后又晾干了!”
纪徽音精神微振,连忙接过来仔细查看。
生宣纸上若是被涂了姜汁后又晾干,便会如同白纸一般没有任何痕迹,若是想看出姜汁的痕迹,只需用碱水喷在上面,便能显露无疑!
纪徽音拿着纸张到窗前,借着外面的日光细细看过,沉声道:“看起来像是涂了姜汁的痕迹——小罗纹,你去端一碗碱水过来!”
小罗纹连忙过去了,不多时便端了一碗碱水过来。
纪徽音将纸张放在桌上,又用指腹蘸取了一点碱水,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了生宣的纸面上。
因为怕弄坏纸张,纪徽音极其小心,涂抹完之后,她迫不及待地拿着纸走到窗边,对着光线仔细看。
片刻后,原本洁白的纸面上,逐渐露出了淡红色的痕迹,正是一个个簪花小楷的字体。
纪徽音的瞳孔缓缓放大,难以言喻的兴奋在心底蔓延开来。
纪荣儿,倒还算识趣。
小罗纹自然也看到了上面出现的字体,吃惊不已。
“小姐,这事……”小罗纹惊疑不定地看着纪徽音。
纪徽音笑了笑,眸光幽深,“这可是我的二妹妹给我的好东西。小罗纹,看好房门,不准任何人进来。”
语罢,纪徽音转身一人去了书房。
她将房门关紧,窗户也用帘子遮盖住,而后点了蜡烛,开始细细辨认生宣上的字体。
因为纸张上的字体是簪花小楷,这种字体极小,加之是用姜汁书写,很多笔画会出现断痕,是而极难辨认。
纪徽音在桌前枯坐了半个时辰,总算是林林总总誊写了其中一大半出来。
至于实在认不出的字,也只能先空着。
誊写完毕后,纪徽音眸色凝重地看着上面的文书字句。
纪荣儿给她的这份文书,乃是先前纪三儿掌管的那家代春霖近三年年的收支赋税账面。
一共三笔,记得很是粗略,只有每年收入几何,赋税几何,盈利几何。
这些数目乍一看没什么,但只要拿到纪怀恩和纪琮这些年交给公中的帐一对比,只要对不上,一切就都有眉目了。
可是还有一点,让纪徽音不免头疼。
虽然这页眉上写了“代春霖三店收支赋税”,但上面一无三店的掌柜店印,二无纪怀恩和纪琮的私印,这就十分难办了。
因为就算是纪徽音拿到了公中的账本,与她手上这份记录的账目对比之下纪怀恩和纪琮的确中饱私囊,有做假账的嫌疑,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因为这根本,就是一个没有名目来历的账目单子。
除非这上面有印。
纪徽音看着那单子,眸色发冷。
眼下,她也不能确定,纪荣儿给她的这样东西,究竟是有用还是无用了。
还是说,纪荣儿根本就是唬她的?
思及此,纪徽音的眼底划过淡淡的戾气。
她看着手上誊写好的账目单子,下意识就想将其揉成一团。
但很快,纪徽音想到了什么,手上动作顿了下来。
她凝视着手上的单子,渐渐地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
不管是真的假的,只要让这账目变成真的,不就行了?
小罗纹在外头候着,迟迟不见纪徽音出来,渐渐地有些犯困。
她靠在回廊的栏杆上昏昏欲睡,连如意什么时候过来的都不知道。
“小罗纹?”
如意唤了她好几声,小罗纹才从困倦中苏醒。
“如意……”
小罗纹一转头,看到如意正微微躬身关切地看着自己,手里还端着一盏梨汤。
她瞬间清醒,站了起来。
如意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解的看着小罗纹,“你怎么了?”
“啊,没事!”小罗纹掩饰了眸底的怀疑慌乱,看向如意手上的碗盏,转移了话题,“你这是要端进去给小姐吗?”
如意点点头,“是啊,这两天比之前还热,我怕小姐中暑,又喝不得太热的,所以按照之前丁先生给的方子熬了梨汤。”
小罗纹下意识想说纪徽音在忙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又赶紧咽了回去。
小姐早都对如意有了戒心,她还是少说两句的好。
“小姐这会儿正在看账本呢,就是之前张娘子留下的课业,小姐叮嘱了她要看完才出来,不能进去打扰。”小罗纹睁着眼睛说瞎话,“不然你给我吧,一会儿再端进去。”
闻言,如意愣了下,像是好奇小罗纹的奇怪,又像是关心纪徽音,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将梨汤交给了小罗纹。
如意临走时还不忘劝谏小罗纹:“你也记得多休息休息,整日这样跟在小姐身边伺候,若是自己的身子垮了,小姐那边也伺候不好不是?”
小罗纹颇为敷衍的应了两句,没有搭话,如意便径自走了。
看着如意的背影,小罗纹端着梨汤,又多少有些愧疚。
先前她跟如意在朝明堂关系最好,如今倒像是生出了龃龉。
正想着,书房的门响了。
小罗纹转头一看,是纪徽音出来了。
“小姐。”小罗纹连忙跟上去,先把梨汤奉上,“您忙完了?先去堂屋喝了这梨汤,这会儿还温热着,喝了正好。”
纪徽音也没推拒,直接端过梨汤,坐到了廊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抿浅尝。
“小罗纹,你说,你若是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你会藏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