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徽音来到花厅之中时,听见大长老正在说话——
“莹丫头啊,这事纵然跟你们西府无关,但那日荣儿到底也是被人从西府送出去的。如今外头传的沸沸扬扬,这对纪家的名声无益啊!”
纪徽音抬步缓缓踏入厅中,笑吟吟的冲着座上的纪莹行礼:“母亲金安。”
纪莹眸色晦暗,微微点头,“徽音来了,坐吧。正好,你两位叔公有话问你。”
说完,纪莹便自去端一旁的茶盏,一副不打算再管事的样子。
纪徽音早都猜到这幅场景。
这几日她在家老老实实地待着,纪莹却像是更怀疑了似的,府内几处进出的门房上都添了人手,像是唯恐纪徽音跑出去做什么。
“大叔公,二叔公,荣儿的确是我着人送去庄子上的。不过我自问做的毫无错处,二位,这是来问责徽音的?”
纪怀恩眸光中蕴着几分阴沉,端起茶盏轻抿,没有开口。
倒是纪留恩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道:“荣儿也是刚丧母,就算她有什么不是,你也该宽恕她嘛!”
纪徽音勾唇浅笑,悠哉地踱步坐到一旁圈椅上,含笑道:“丧母?哪个母?我怎么不知晓荣儿妹妹的生母还在世啊?”
沈氏死后,纪怀恩将消息瞒的死死的,不叫任何人议论沈氏的身份。
纪徽音也就乐的装傻。
闻言,纪留恩噎了一下,旋即呐呐地道:“你这孩子,眼下都是自家人,说这话是干什么?”
纪徽音一脸认真地打量了纪留恩一眼,最后又看向纪怀恩:“二叔公可知大叔公说的人是谁?徽音怎么不记得了?”
纪怀恩眸色狰狞一瞬,旋即又归于平静。
这个丫头,这几日足不出户,倒更见厉害了。
倒还真是个对手了……
“徽音,当日沈氏被我命人射杀在无悲寺,此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对。不过沈氏早就该死,这些年是我一直不忍才留她一命。那日她胁迫你,我也是对你关心则乱,才叫人动了手的。”
纪怀恩轻叹,“我如此心意,你这孩子怎么不领情呢?”
纪徽音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轻挑,旋即笑道:“二叔公原来说的是这件事。那我想起来了——那日的确死了个人,我也记着叔公的恩情,而且我也正是因为记着您的恩情,才将荣儿妹妹送去无悲寺的。”
纪怀恩明显愣了下,旋即眯眸道:“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您想啊,荣儿妹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与林公子躺在一张榻上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到如今都没个定论,那林公子也是一直不愿松口给荣儿妹妹一个名分,我这心里也跟着着急啊。”
纪徽音说的煞有介事,“我这不是想着,将此事干脆闹得再大一些,纵然我纪家没脸,难道林家就好看了?上京的高门大户最重脸面名声,怎么着都要给我们一个说法的。我们再让荣儿妹妹在佛寺里多多清修,做出知错悔过的样子,来日林家得知,咱们也好去给妹妹说亲啊。”
看到纪怀恩若有所思,纪徽音轻笑道:“再者说了,就算荣儿妹妹当不了林公子的正房,哪怕是做个贵妾,于咱们家,也是有利的啊。”
纪怀恩眉心微动。
他自然不信纪徽音的话,但是这话却提醒了纪怀恩。
安王已经前往边境,左右是指望不上了,若是纪荣儿能给林启做个贵妾,届时他再以纪荣儿受委屈为由,从正房这里多多的要些嫁妆来……
如此想定,纪怀恩不动声色,垂下眼轻叹一声道:“虽说此事荣儿也有错,可做个妾室,终究是委屈她了。而且,此事,也得问过荣儿的意见。”
纪徽音眸底笑意加深,“这好说。不若二叔公亲自——啊不,就让大哥哥跑一趟,问问荣儿妹妹的想法。她若是愿意,此事就好办的多了。”
纪怀恩挑眉,“徽音日渐长成了,办事说话也比往日不同。”
纪徽音抿唇微笑,“叔公这话说笑了。咱们到底是一家人,荣儿妹妹前程好,我也能沾光不是?”
纪怀恩眸底的阴鸷散去几分,总算是看懂了纪徽音这一出是做什么。
安王前往北境,如今纪徽音没了倚仗,这是打算讨好他们了。
思及此,纪怀恩笑意加深。
“既如此,我就让琮儿跑一趟,问问荣儿是怎么想的。”
语罢,纪怀恩便起身预备告辞。
从始至终,纪莹一句话都没多说,只是冷眼看着纪徽音。
纪怀恩和纪留恩出了西府大门,纪留恩有些气急败坏地问道:“老二,你这又是闹得哪一出?说好过来问责,这么轻易就被打发了?”
“大哥这话说的,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嘛。”纪怀恩笑眯眯的,“我还有事,告辞告辞!”
纪留恩看着纪怀恩上车走远,一脸晦气难言,最终也赌气转身离开了。
纪府内,纪徽音和纪莹还在花厅之中坐着。
纪莹的沉默让纪徽音有些说不出的不安。
她不知道纪莹看出她多少心思,也不知道纪莹是否接受她这样做。
思虑良久,纪徽音缓缓起身,朝着纪莹微微福身,“母亲,若是无事,女儿先告退,去张娘子那里——”
“你如今,倒真是进益了。”
纪莹意味不明地开口,“不仅能蒙我,还能蒙过纪怀恩了。”
这话中的讽刺意味实在太过明显,纪徽音心中微沉,抬眸看向纪莹。
只见纪莹眸色冷冷地盯着她。
纪徽音又垂首下去,闷声道:“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倒是想问你什么意思!”
纪莹的声调猛地拔高,站起身怒极地看着纪徽音。
“我问你,三日前你见了那宋状师,都同他说了什么?”
纪徽音心绪微沉,一时间没有开口。
“怎么现在不说话了?刚刚不还是巧言善辩吗?”纪莹怒极反笑,“你现在本事大啊!这是想给自家人下套,算计自家人,还想借此算计林启吗?!”
纪徽音的手微微收紧。
连日来的委屈,在这一瞬彻底爆发。
“对!我就是要算计纪怀恩,算计林启,他们都该死,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