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离辰时还差些时间的时候,江宁林府来了一个重要的客人,江州知州柳开平,乃是林家夫人柳红的亲弟弟。
林家虽说已过百年历史,但仍然算不上什么书香门第,不过和各级官员的来往倒是不少,只不过终究只是利益往来,算不上多么亲密,而任江州知州的柳开平就不一样了,乃是林家夫人的亲弟弟,当年柳开平上位的时候,林家可没少花银钱打点,所以如今柳开平也算是林家最大的靠山之一了,虽然江州知州的手伸不到江宁来,但是林家在江州的生意却是颇受柳开平照顾,许了许多便利,当然,这些都是规则所允许。
柳开平能任知州,本身学识自然是极为出众的,于林琅天而言,他倒是希望自己的小舅子每年过年的时候能够指点下林聪,所以林聪现在就被叫到了藏书楼考究学问,可怜的林聪还没睡醒,就被人带了过来,林聪揉了揉眼睛,看到是自己的舅舅来了之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喊道:“舅舅好。”
正在火炉旁喝着热茶的柳开平一脸无奈,对于自己这个不成器的侄子,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柳开平在想,今年应该如何考究呢,四书五经,想来是没记熟的,术数,估计脑子转不过来,诗词歌赋,估摸着能写两首打油诗,要么还是用策论吧,挑个难些的,要是没答出来,也不算太丢人,若是侥幸说出点什么好的,那便勉励一番,说到底还是自己的侄子,虽说蠢笨,但对自己还算恭敬。
如今大夏朝最大的问题,便是藩王问题,这个问题的病根由来已久,一百多年前,大夏的开国皇帝,曾分封了一批有功之臣,而后在数十年的时间里,慢慢的将这些人手上的兵权给收了回来,不过倒也让他们做了富贵散人,但是不知道太祖皇帝是如何想的,而后又大肆分封皇室子弟,在大夏各边境镇守,最开始这些藩王是没什么大的兵权的,但是经过百年发展,有不少藩王明面上没什么太多的兵权,但是在暗地里也有数量不菲的私兵,如今的大夏皇帝夏天佑,在位十七年,很快就要到第十八个年头了,在位期间,用各种方法,收了大部分藩王的兵权,不过仍然还有几位藩王的兵权收不回来,这几人都是他的亲兄弟。
故而柳开平此次所考的策论论题便是《论分封建制》,柳开平看见林聪愣在了原地,不由暗自叹了口气,随后稍加解释了一下,当然不可能是用大夏现状举例,他就算再头铁,也不会直接说出来,虽说不一定传的出去,但是总归还得以防万一。
林聪觉得有些耳熟,好像自己的那个姐夫讲过类似的东西,说来也巧,李俊从书院回来后,林府是没安排什么事做的,不过林琅天在听闻书院学生的一些变化后,还是找到了李俊,让他闲暇时候教教林聪。
李俊想着,毕竟是自己的小舅子,也就抽空教一教好了,大概隔几天抽一到两个时辰,和林聪讲些策论,因为四书五经于科考而言,最大的作用便是按句填词,记得就行了,至于在策论中引经据典,倒是没什么好教的,毕竟教不会,诗词歌赋和术数,都是需要天赋,就更别说了,让他背下来,估摸着也不会用,倒是策论这东西,能讲的东西很多,放便自己打发时间,往往几天讲一篇策论,时间就过去了,足够消化几天了。
林聪想起来了,自己姐夫说过类似的,林聪试着回想了下李俊说的一些话,当然,李俊的策论大多都有改动,因为历史背景不一样。但是这个世界同样有着分封制和历史代表人物,而且在秦汉以前的历史大抵是相同的,只是战国之后便有了差别。
“天地果无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则孰为近?曰:有初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而莫能去之。盖非不欲去之也,势不可也。势之来,其生人之初乎?不初,无以有封建。封建,非圣人意也。”
......
李俊和林聪说的《论分封建制》比柳宗元的《封建论》要长上一些,毕竟了解的东西更多,补充了一些,大抵有两千多个字,然而林聪不知是记性不好,还是忘性太大,又或者是没睡醒,只背了不到一千字,而且还是跳着背的。
柳开平年近四十,才华自是不必多说的,对于林聪这篇策论,他明白其中的分量,但是很明显这不是林聪写的,因为很多地方,上下文不连通,像是背书背岔了一般。
“聪儿,这策论是从何处来?”
林聪道:“回舅舅的话,是我姐夫闲暇时候教我的,说是让我自己好好去体会,我抄了下来,只是我背下来,又忘记了,我记得讲完这篇策论之后,他说什么文武分治,中央监管,论功调任,可保太平...我记不清了。”
柳开平道:“那你自己是如何想的?”
林聪想了想道:“我觉得姐夫说的对。”
“你懂什么意思吗?”
林聪道:“懂一点,但是我觉得姐夫说的时候,说的很理所当然,没有什么思考的时间,我姐夫是有才华的人,不然也不能去育德书院代课了。”
柳开平道:“看来你对你姐夫颇为推崇啊。”
“我姐夫人挺好的。”林聪心里想着,我姐夫教我,两三天才教一两个时辰,那些先生教我,一天起码四个时辰起步,还要我记东西,记不住还得挨手板,不像姐夫,每次来都给自己带好吃的,还有新出的话本。
其实李俊的本意是觉得学习应该松弛有度,这个世界的话本,一册大多不过几万字,大抵只是看个剧情的话,几个时辰便够了,而李俊觉得林聪这样的人,是不会去仔细研究话本的文笔的,至于吃食,李俊也只是方便自己讲学的时候吃罢了,若不是怕自己岳父打他,连火锅都能现场弄起来,毕竟教教小朋友简单的东西,没什么压力。
柳开平随即让林聪先下去,待林聪离去后,柳开平转向林琅天道:“姐夫,聪儿口中之人,便是梦妍招的那赘婿了吧。”
林琅天点了点头道:“不错,此子颇有些才华,我曾差人打点关系,将其送到育德书院教书,本意是想打磨下他的性子,没想到他在那群学生当中混的是如鱼得水,前不久,书院的老师回来了,他也就回来了,他又不会做生意,林家没什么好差事,左右不差那点钱,便让他教聪儿读书了,如今来看,还是有些效果的,奈何聪儿天资有限,哎。”
柳开平道:“我在江州也听说了,这李俊所作的水调歌头,便是在江州也广为传唱,更有甚者,已经表示,忠平此诗一出,恐怕水调歌头,再难有后者可与之媲美了。如今听你与聪儿之言,我倒是想见见此人,我也有些奇怪,以此人之才华,为何甘当赘婿呢?”柳开元不曾来参加林梦妍的婚礼,因为太忙了,而林梦妍成亲也比较匆忙,柳开元错不开时间,不过也送了贺礼,对于那个赘婿,他也只是听说,传言中是个木讷的书呆子,如今来看,与传闻截然不同,故而才会发问。
林琅天道:“我们两家算是世交,我与他父亲交好,当年其实他父亲是中过举的,不过后来进京赶考,落榜了,便有些郁结,最后郁郁而终,独留他一人,我林家倒是时常接济他,当时梦妍选他,也是看着他憨厚老实,他的才华在当时并不出众,可以说是平平无奇,至于为什么会答应,我也说不好,可能真的喜欢梦妍吧。”
柳开平则是接着考究了一些其他分家的小孩,但是很显然,和林聪的表现相比,差距有点大,而林琅天则是差人去喊李俊了,林梦妍不在此处,不然他们也不会说的如此露骨。
没过多久,差去喊李俊的人回来了,得知李俊一大早出门去了,现在还没回来,柳开平便压下了见他的想法,他来江宁,还得拜访一些同僚,最主要的是,要拜访一位隐居多年的老人家。
考究完林家的这些小辈后,柳开平也动身了,谢绝了李俊中午的宴席,马车离开了林府,柳开平掀开车帘,看着还在飘落的风雪,随口问到关于礼品的事情。
柳白道:“李道甫大家的字帖,还有那副丹青,都准备好了,其他的一些礼品也准备好了,老爷再看看,是否还有需要添加的礼品。”
柳白跟在柳开平身边多年了,如今也是府里的管家,做事一向老道,很少有疏漏,不过柳开平还是接了过来,随意看了几眼。
柳白道:“老爷,张相辞官多年,但近日听闻北地局势复杂,去年北楚犯境,被宁王劝退,如今似乎已经蠢蠢欲动,包括吴国那边也是如此,朝堂之上,有让张相起复的声音,老爷觉得,张相会复出吗?”
柳开平顿了一会道:“你看外面的这漫天飞雪,若是有人因此而冻死,那么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任何一片雪花都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张师当年北伐吴国失败,其实个中原由复杂,不过张师和王将军将所有罪责揽下,其实是为了保护其他人,至于起复之事,现在还说不准,有人想他回去,自然也有人不想他回去,关键还得看张师自己的想法。”
十多年前的那场大战,大夏本不会败的,但还是败了,不过吴军也损失惨重,也无力继续南下了,后来宁王请战,夏天佑知其野心,便没有通过,而是派人和吴国议和,因双方损失差不多,而大夏的综合国力还是超过吴国的,于是双方签订和平条约,还有通关互市等合作,吴国每年都会交易大量的牛、羊、烈酒、还有部分战马,而大夏的瓷器、布匹等物品每年也会大量的送到吴国,在这其中的行商是赚的盆满钵满。
经过这么些年的休养生息,吴国又蠢蠢欲动了,本来去年楚国要南下的时候,吴国便准备找准时机偷袭的,但是被楚国大军被宁王给劝回去了,所以吴国也没有撕毁条约,但是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宁王到底是如何劝退楚国大军的,事实的真相,至今还是个迷。
柳开平似乎想到了什么,将自己的声音压低,“张师隐居多年,若要起复,怕是早已复出了,估计还是没能走出当年的心结,近几年恐怕还是不会出山。”
主仆又小声的谈论些事情,说话间,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其实柳开平和张正倒也算不上真正的师徒,最起码张正并没有教过他什么,而且柳开平上任的时候,张正早就隐居山野了,妙就妙在柳开平也是育德书院走出去的人,故而在朝堂之上,多少受了张正的影响,从而仕途一道还算顺畅,至于张正的身份,也是后来才得知,自那以后,只要柳开平来到江宁,大抵都会来拜访张正。
不管张正会不会被起复,终究影响力摆在那里,自己常来拜访,总会有些消息传出去,不说官运亨通,至少保住知州的位置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要往上升的话,不光得看能力和资历,还得有人脉,若是张正肯开口,那么往上走一走,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而且张正虽未做官,但他的两个儿子都在朝廷为官,虽然不是最顶上的那批人,但因为张正的原因,未来的仕途是可以预见的,而且在朝堂上称得上是张正弟子的也不少,所以柳开平才会如此坚持拜访。
张府并不大,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连林家的一半都不到,布置也很简朴,柳开平在递上自己的名帖之后等了一会,便被人请了进去,进去之后柳开平才看见一个身穿华服的老者,不过此前在林府并未见过,想来应该是客人,能来张府做客的人,想来还是有些身份的,在张正的介绍下,柳开平才明白对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