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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小友今日有卦(1 / 1)


叶昭娘像往常一样的絮叨,说家里就剩下一百来个铜板了,朝廷的癛粮和膏火还没发放,沈非受伤请郎中抓药就花了几钱银子,米缸里还剩下几天的秫米,想去和乡亲们借点粮食吧?乡亲们的情况还不如他家呢,邻居来旺家昨天就已经断顿了,今天去地里挖野菜,来旺媳妇眼泪八叉的,家里还有俩半大小子,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沈非的拿了本圣贤书装模作样的吟哦,心里却在琢磨怎么赚些钱来,看到叶昭娘忧心忡忡的样子,开口道:“娘子,要不?我去城里卖字?”

叶昭娘又开始瞪他:“相公你最近是怎么了?你这是嫌弃我供不起你读书么?明个儿我去娘家再借些银子,去城里买些白米来……”

沈非觉得脸都红到后脚跟了,像话吗?大老爷们整天啥也不干指望女人养活,还天天拿本书装腔作势,这还是个男人吗?

他并不知道,这个年代的读书人就是这样心安理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柴米油盐这些琐事微不足道,当然是女人去想辄。

沈非打断了叶昭娘的借钱大计,一锤定音道:“娘子,我决定好了,明天进城卖字。”

叶昭娘惊讶的望着自家相公,这个决定彻底给她整不会了,街头卖字的那都是没有功名的童生之流,堂堂秀才怎么能街头卖字?

不是应该挂把剑或者攥把扇子啥的满世界闲逛的吗?

相公就是嫌弃自己没本事,养活不了读书人,叶昭娘越想越委屈,但是三从四德,相公说的话就是圣旨,这要是让十里八乡的人知道,还不戳破她的脊梁骨?叶昭娘左右为难,不禁掉下泪来。

沈非寻思这个河东狮子看似泼辣,怎么没事儿就掉眼泪?这也不是她的风格啊?他也是看不得女人眼泪,于是温言劝道:“娘子,咱们穷而有志,好男儿哪能让女人养着?别不开心了,明天我进城先试试。”

……

第二天一早,沈非便背着考秀才时候那一套箱笼出发。

这箱笼很有意思,里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为了户外行走便利,模仿背篓设计,增添了背带;考虑到日晒雨淋,就在顶部挑出两杆,用以绑缚苫布,并增加了顶棚;放在地上,可当凳子歇脚休息。这可谓一物多用,真是一件综合型、多功能、人性化、温暖牌行李箱,居家旅行、杀……嗯,那啥之利器!

这形象,没错,就是他——宁采臣!

他打算搭乘的是村里跑出租的骡车,五个铜板直接进城,村里人进城多数都坐这骡车,一早出发,日落回村,进城办事或者买点针头线脑、米面粮油之类,回程一样五个铜板,同时,还负责给村民送信捎物,村里大姑娘小媳妇有为城里布店绣的帕子之类,也都是骡车送去,都是些小物件,相当于班车加快递。

这骡车把式叫马达,沈非心说这个名字天生就适合干这个,马达一响,黄金万两嘛。

……

这段时间官兵捉拿反党,乱糟糟的,进城还得仔细盘查,马达已经几天没发车了,今天寻思着乡亲们都憋了许久,也该出一趟车了,于是一早便在村口候着。

马达看到沈非这样一副打扮,笑道:“沈秀才,这是要进京赶考的么?”

沈非笑道:“今年秋闱取消了,还赶考个啥?家里都吃不上饭了,进城卖字去。”

马达憨笑一声,道:“哎哟秀才卖字啊,唉,这几天兵荒马乱的,进城盘查的紧,沈秀才有功名在身自是不怕,乡亲们可都不愿出门了。”

果不其然,堪堪到了辰时,马达只收了两封书信,几个小包袱,并没有其他乡亲进城,他扁扁嘴,驱赶骡车不情不愿的出发了,心说这一趟怕是要赔了钱。

一路无话,南河寨距离青山县城百余里,到清江府却不算很远,不到半个时辰骡车便到了城外,很显然,马达和城门盘查的官兵很是熟悉,本乡本土人氏,相当于免检,沈非出示了朝廷颁发的《秀才证》,也顺利进城。

秀才有功名在身,士农工商排名第一,高人一等,若是其他乡亲出远门,就得村里的里正给开一个路引,相当于介绍信,而秀才有个叫“官照”的证明,那是朝廷发的秀才证,可以游学天下,畅通无阻。

俩人商量好申时末南城门口集合,沈非便进了城。

这清江府属于府城,别看南河寨归属青山县,但离清江府却比青山县更近些,清江府相当于省会,算是个大城市,尽管刚刚遇了兵祸,但并没遭受荼毒,只是靖王府被烧成白地而已,街上依旧行人如织,车水马龙,沿街的店面也没受太大的影响,只是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让人感觉怪怪的,整个城市气氛还是很紧张。

沈非转来转去,终于找到一处背风且人流量大的风水宝地,靠在一个经营的半死不活的酒店兼客栈的墙根底下,花三个铜板跟客栈掌柜的借了一个瘸腿桌子,铺了一块粗布,摆好文房四宝,把箱笼支巴起来当凳子,当中一坐,也不用招牌,是个人都知道这是卖字的先生。

说是卖字,其实就是帮人写个家书,抄个文件,拟个契约之类,不多时就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委托沈非给他家男人写信,这是沈非的第一单生意,觉得挺有意思,说十文钱一封信,问妇人要写什么?

妇人看来也是个会过日子的,十文钱掂对半晌,最后还是决定让沈非来写,她知道,这要是去当街的书馆,收费更高不说,还少不得人家读书人的鄙夷。

这妇人絮絮叨叨半天,词不达意,大概意思沈非是听懂了,她家是在靖王府墙根底下做小生意的,隐约的意思是以前靖王府没少照顾他家生意,当家的去京城去进货,带走了唯一一个将就认识几个字的小厮,这男人好吹牛,这次清江府靖王谋逆之祸,自家老爷八成并不知晓,这回靖王倒了,得赶紧给自家男人提个醒,在京城别吹牛逼说跟靖王府有瓜葛免得惹祸上身云云。

沈非嘻然一笑,笔走龙蛇,洋洋洒洒一封家书写就,吹干墨迹,放入信封交给妇人,妇人付了钱,忧心忡忡的走了。

有了这十文钱,沈非信心倍增。

只是之后便无人问津,大半个时辰都没生意上门,不多时,旁边倒是卧下来个小乞丐,十三四岁的样子,脸上黑黢黢的,像是刚从灶膛爬出来,身上的衣服根本看不出颜色,破烂不堪,不过眼睛却是亮晶晶,透着警惕和狡黠。

沈非心说晦气,堂堂秀才,居然和乞丐都混在一起了,心下叹息自己的落魄,但也没办法,养家糊口重要,他得活着。

街上尽管仍旧车水马龙,但是很显然人心惶惶,行人走路都带风,明显是不想在街头驻足,沈非想想也是,前段日子自己不就是在街头被驴踢了嘛。

从哪里被踢,就从哪里站起来,沈非手搭凉棚远望,没错,自己就是在那边的桥头被踢的。

想起自己的三年阳寿,不禁在心里痛骂大背头,这孙子也不说给自己弄个系统金手指啥的,害的自己得苦哈哈度过这三年,可是现在说啥也没用,自己再用个奇葩的死法回去找大背头,估计会被直接扔进地狱十七层。

地狱那边牛头马面是带他参观过的,但凡在阳间有点小罪过,到那边都是大事儿,动辄判个几亿年徒刑啥的,还得天天被下油锅,大锯锯,每天不再死个七八遍,都对不起在阳间犯下的罪行,基本上永世不得翻身属于是。

“小友,你今日有卦……”沈非思绪万千的功夫,没注意摊子前站了一个……呃……勉强算是算命先生吧。

这厮穿了个破烂长衫,乱糟糟的头发绾了个发髻,俗不像俗,道不像道,肩上扛了一个破烂幌子,上面装模作样的画了个八卦,下面写着四个大字——“铁嘴神算”。

这铁嘴神算脸上脏了吧唧,皱纹沟壑纵横,胡子都该打捋了,正瞪着个浑浊不堪的眼睛看着自己,充满了兽性的渴望……

沈非笑了笑,很有涵养的没表现出厌恶反感,客气道:“大师,惭愧,今日尚未开张,照顾不了大师生意。”

铁嘴神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成色很足的黄板牙,笑嘻嘻道:“小友之前有十文进账……”

沈非并不以为然,这套把戏糊弄的了无知百姓,岂能骗得了古代秀才和现代精英双料加持的沈非?这厮八成跟身边这个小乞丐一样,蹲在街边哪个墙边许久,看自己有了收成过来骗钱的。

沈非仍然是善意的摇摇头,表示不消费,老骗子可没打算放弃,把幌子往墙上一靠,双手撑着那张瘸腿桌子,神色肃然的紧盯着沈非道:“小友,你从我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沈非忍着从他嘴里喷出的口臭,期期艾艾道:“眼屎……”

老骗子:“……”

这时候旁边的小乞丐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沈非趁机道:“呃……大师,你给这小兄弟算上一卦,他说准了,我就来一卦。”

老骗子正尴尬不已,闻言向小乞丐看去,脸上忽然风云变幻,说不出的古怪,良久,老骗子徐徐道:“唉,贫道道术有限,看不出小兄弟的前程!”

沈非心下暗喜,拱手道:“那……大师还请移驾别处,莫妨碍学生生意。”

谁知这老骗子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让沈非瞬间觉得身上的十文钱不保。

“你想不想活到第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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