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何必要这样触怒家主呢?”
“咱们伺候三小姐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三小姐的性子吗?三小姐又疯又强硬,谁都不怕。若不是家主顾念着血脉相连的关系,早将她打死。”
落叶纷纷,两个婢女一边扫地一边闲聊。
她们的主人秋向晓因为再一次触怒家主,被罚去城外秋家的道观里反省。
与秋向晓同被罚的,还有秋向颜。
马车一路行驶,秋向晓泰然自若,时不时看看沿途风景,已经入秋,绿意渐渐消褪,她偶尔会在路上看见挑着扁担的农民,也会看见玩闹的小孩。
秋向颜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提不起兴致。
她向来很乖很听话,此次被罚至道观,是她故意为之——她要和妹妹一起离开秋家。
秋向晓拉着她的手,笑道:“姐姐,放心吧。”
秋向晓并非孤身一人,她有一个帮手。
说来,还要感谢秋氏家主时常罚她到道观里禁闭,她才有机会救了那个叫做“季”的杀手。
他们的相识纯属偶然,秋向晓救他,纯粹是别有所图,无论中间如何,他答应为秋向晓做一件事。
现在,秋向晓要求季带她们姐妹二人离开青禾州,前往洛京。
季是在她们到达道观后的第三个夜晚出现的,秋向晓已经做好一切准备。
她们除了带钱,其他东西一律不带。现场被伪装成抢劫盗窃的模样,乱七八糟。
季带着他们从后山离开道观,抄小路下山,山脚下停了一辆马车。
他们连夜赶路,天亮前离开青禾州,到达一个渡口,渡口有季准备好的船只和衣裳。
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秋向颜坐在船上,看着撑桨划船的季,这一路的忐忑终于逐渐平息。
妹妹没有说谎。
季虽然是个杀手,却对妹妹有情,不会伤害她们。
到了夜晚,船还在河面行驶,秋向颜盖着毯子在船舱里休息,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秋向晓拿着酒囊出去。
秋向颜太累了,这样看了一眼,便裹紧毯子继续睡,过了不久船突然摇晃起来,她睁开眼睛,瞬间,听到“扑通”的落水声。
秋向颜吓得清醒,掀开毯子冲到外面。
月光皎洁,船头的灯摇摇晃晃,河面闪烁这红色的粼粼波光。
“向晓!”
“妹妹!
……
船只悠悠地漂浮,秋向颜一边哭,一边为秋向晓换上干衣服,并包扎伤口。
也许因为季是杀手,船上备了一些伤药。
“姐姐,不要哭……”
秋向晓扯出一个微笑,艰难地抬手擦拭秋向颜的眼泪。
“为什么?”
秋向颜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
为什么要杀死季,难道季和妹妹不是两情相悦吗?
季不是在帮我们吗?
“是他害死夏叶,我恨他……”秋向晓笑着,“姐姐,我为夏叶报仇了!”
“夏叶不是……”
夏叶不是在道观后山,意外被毒蛇咬,中毒死的吗?
原来是假的。
尽管过程不清楚,但秋向颜明白了结论。
夏叶是照顾妹妹的婢女。大多数人都觉得妹妹性子古怪,视她为异物,夏叶却能理解她、守着她。
季杀死夏叶,妹妹绝对不会对他有一丝好感,反之,妹妹利用季对她的感情,离开秋家,在即将事成时,在不容易留下证据的河面杀了季,为夏叶报仇。
只是,季是杀手,死也想拉着妹妹一起。
秋向晓笑着,眼里沁着泪。
她想起来夏叶的死后仍然痛苦的眼睛,想到季站在夏叶尸体旁冷漠的脸。
那时她是什么反应呢?
她没有哭,没有笑,一脸冷漠,故意让季觉得她不在意这样一个婢女的生命。
其实心里已经发疯了。
那时她就发誓,一定会杀死季,为夏叶报仇。
真是可笑,季居然会喜欢她。
“呵呵呵,哈哈哈哈……”
想到这里,秋向晓忍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靠在秋向颜的身上喘息着。
姐姐的泪水落在她的脸上,秋向颜抬手再一次擦拭。
“姐姐,对不起……”
是她太自以为是了,自以为能顺利杀死季,自以为能天高海阔、重新开始。
“姐姐,我在母亲墓边的柏树下埋了一个盒子,是钱……你要去拿。”
秋向颜哭着摇头:“我不要……”
秋向晓的手垂落在秋向颜的肩上,她一点点往下,攥着秋向颜的衣领。
“姐姐,我们……一母双生,你活,就是我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秋向颜泣不成声。
“姐姐,不要把我埋在土里,我,我怕冷,怕孤独。你让我,火葬。把我的骨灰,洒,洒在……”
秋向晓靠在秋向颜的怀里,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幼年时,秋家的人都不喜欢她,只有姐姐陪着她。
秋家落魄的那段时间,她们时常坐在一棵大树下,她靠在姐姐的身上,姐姐拿着蒲扇扇风,风都吹到她这里来。
她抬头,看见绿树,看见蓝天,看见白云,还有飞鸟。
今夜的天空月明星稀,河面的风冷得她发颤,鸟儿都藏在两岸林间栖息了,还在鸣叫的是什么说不出名字的虫子。
“洒在春天的蓝天、阳光和鲜花下。”
她还想看见鸟儿掠过水面,看见鲜花开满枝头,看见小牧童骑着黄牛走过翠绿的草地。
“姐姐,姐姐……”
*
天亮前的夜是最暗的。
荷娘睡得正酣,忽然被急躁的敲门声吵醒,她披上衣,打开房门。
“怎么了?”
“庄子来了两个女人,一个受了重伤,好像要死了。”
“受了重伤,唉……别是有什么麻烦在身上。可庄子里还住着大小姐,怎么能随便放人进来?”
“是大小姐让她们进来。”
大小姐又没有睡着吗?
荷娘赶紧到庄子的客房,那里灯火通明,走进去一看,住在庄子的大小姐沈珈兰正站在床边,问:“她怎么样?”
这位大夫是跟随体弱多病的沈珈兰一同来庄子的,他摇摇头:“伤及心脉,人,已经走了。”
秋向颜握紧妹妹的手,伏在床边悲切哭嚎。
沈珈兰目露怜悯:“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