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移过来时,季可整个人是呆滞的。
半肩的碎发,细长的眉,圆眼睛,圆下巴,白嫩的皮肤,和躺久了有些松垮的脸。
她不死心的伸出胳膊,摞起袖子,细腻的有些肉乎乎的胳膊和白葱似的手指,那个日日夜夜因心碎而近乎“瘦骨嶙峋”的自己哪去了?
不对!这分明不是自己!
“老季!”
“来,来了!”季可正震惊不已时听见外面传来急呼呼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是那个妇人。
男人忙的站起身,走上前几步迎接快要进屋子两人。
“老李,快来看看可儿,这次真的醒了!”
这次?难道以前假醒过?
“对对,快帮我们好好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对劲的?”
两夫妇既激动又紧张的有些语无伦次,老李见状摆摆手,安抚着眼底略含清泪的两人:
“哎呀,你们别急,一步一步来。”
季可来不及多想就被妇人和另外两人轻轻扶着躺在沙发上,老李打开手中提的工具箱,开始细细检查起来。
翻眼皮、听心跳、观察呼吸、按压腹部......
眼前这个带着细边眼镜的中年男人,微微皱着眉,格外认真的一点一点的排查着可能出现的问题。
季可有些抗拒,毕竟被几个“陌生人”这样关心的“对待”,她打心底里不情愿也不自在,想要起身却被蹲在头顶陪着她的妇人温柔的摸摸头,轻嘱她不要乱动,只当她是个贪玩的孩子般。
无奈,只得先忍了这一时再说。
半晌,老李收了手里的“家伙什”,开始慢条斯理的整理着他的“宝贵”箱子。
“怎么样,你咋不吭声啊?”男人见状有些着急。
“是不是不好?”妇人也急了起来,嗓音也哽咽了几分。
“你说吧!不论怎么样,我们...”男人说着看了看季可,随后继续:“包括可儿,都能接受任何不好的结果!”
“你看看你们,又着急了不是?”
老李合上盖子,站起身来:“我这可啥也没说呢?!”
“那你快说啊!到底咋样?”
“两个字,非常好!”老李开起了玩笑,一脸开心的看着刚刚还手足无措的夫妻俩。
“你这也不是两个字啊?!”妇人轻擦眼角刚刚流下来的泪,佯装生气的回着,随后转过身坐在季可旁边。
“哈哈哈!”
“好就好,好就好!”男人也如释重负般大声重复。
“最近要注意可儿的运动量不要太大,毕竟躺了这么久,要注意骨骼的恢复,循序渐进......”
老李认真的对着二人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后,拒了留下来吃顿饭的邀请,提着医箱回去了。
“老季,快去咱家木箱里拿钱,今天高低要买盘鞭炮放了!”妇人对着男人说道。
男人点点头,赶紧去了隔壁房间,翻开妇人的“嫁妆箱”,从底部掏出来一个红布袋,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张折痕很深的纸币便出门了。
“听说了吗,老季家姑娘这次真的醒了!”
深秋午后,凉风不间断的吹着,几个妇女倚靠在半青砖半泥面的墙边,刚好隔住了风的“侵袭”,有一半的阳光撒着,很适合没有农活的午后来闲聊天。
“真的假的?”
“真的!晌午你们没听见放炮的声音?就是他家放的。”
“听说老季高兴的牙都龇到耳根了,走一路还真就跟来来往往的路人说了一路,生怕别人不知道。”
“也难怪,那孩子都昏迷不醒好几年了吧?听说叫啥‘植物人’,以前赶集时听人说这样的根本没有醒来的可能。”
“是吗?也苦了季家两口子了。”
“咳咳!”正七嘴八舌说着的几人,身后传来一阵轻咳,很明显是有意打断对话来的。
“哎呀,许家嫂子也出来走着呢?”
“嗯,聊啥呢这么起劲?”
“啊!没啥!”
“你瞧你紧张个啥?不就是说季可儿醒了那事嘛?!我都知道,这事估计整个县城都该知道了吧!”许家嫂子一脸的无所谓,试图打消眼前几人的顾虑。
这句话也果然奏效,其中一个妇人连忙帮腔:“呵呵,可不是,就他那鞭炮放的!不年不节的谁不好奇?”
“就是,这年头,一个赔钱的丫头片子,至于这么宠着嘛?!”
“那你就不懂了吧?”
一个妇人说着顿了顿,低声继续开口:“我听说,那时候两人为了要个娃,没少喝汤药拜天地,最后生了个姑娘,那老季又不能要二孩,老太太直接咽气了,所以这孩子平白无故昏了几年,说不定就是老太太想把她带走!好让两口子再生个带把的!”
“去,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重男轻女啊?人家可是有学问的人!”
“你还别不信,管他什么有学问,即便当了个小官,但谁不想要个能传宗接代的?”
“咳!”一旁的妇人低哼,手肘碰了碰正在说话的女人,对着她使了个眼色。
“唉!我没有别的意思,许嫂子你别介意。”
“对,她一向说话不过脑子,没有恶意的!”
“瞧你们说的,这不是在说季家的事,跟我也八竿子打不着啊!”许家嫂子说完一脸的眉开眼笑,似乎并没在意。
“聊天团”渐渐散去时,许家嫂子也笑着走了,剩下刚刚的两个妇人,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走远了,才缓缓开口,
“你明知道他们两家不对付,提什么大官小官的?”
“那不是一时没注意吗?谁知道她这么在意。”女人说着撇撇嘴,
“再说了,他家男人没比过老季,两个人争一个位子,那得服输才行,反倒最后翻脸不认人了!”
“就这,还不兴说了啊?!”
“哎呀,总之还是少提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许家闹得时候的嘴脸,你现在找那不自在干嘛呢?”
“嘁!谁怕她,真找我事,俺男人还不一巴掌把他家老爷们掌飞喽?!”
“哈哈哈,你看你那样吧!”
两人说完把手伸进袖筒里,弓着身子各回各家去了。
夕阳渐落,秋日的风,还是有些刺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