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来金城的时候带了两名仆从,这两名仆从都是谢家在京城的旧仆,一个叫谢弘一个叫谢褐。
谢璟去魏府的时候,他二人就在金城寻了处酒馆落脚,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他们就已经在城外等着了。
谢婵不会骑马,所以谢璟将她放在身前护着,带她离开。
不过谢婵怎么也忘不了的是,离开前,祁楚见她兄妹共骑一马时那个透着一丝哀怨的眼神。
一出城,谢璟就将斗篷又套上了。他身份特殊,担心在途中被人认出来,所以才一直带着斗篷。
金城距并州二百余里,似谢璟他们这般加急赶路,一天便能赶回并州与凉州接境之处。
两侧呼啸而过的景物让谢婵头晕,而因速度太快,脸边划过的风把她的头发也吹乱了许多。
她原本是面朝前的,双手扶着缰绳。但因为实在头晕,后来就倒着骑在了马上,紧紧搂着谢璟的腰,把头靠在他身上。
五更天从金城出发,式微才到并州边界。
到了并州地界,便不用那么赶了。
谢璟心思周密,早就着人备了马车等着,所以一到并州,他们便换乘了马车。
车上
谢婵嘴唇苍白,面无血色地依靠在谢璟肩膀上。
“阿兄,我本以为这世上最难受之事是乘船,没想到骑马也这般折磨人。”
谢璟白皙修长的手指贴在她的太阳穴,轻轻地帮她揉着。
“若非要赶路,也不必让月儿如此受累。”
“此处到晋阳,还要走多久呀?”
“应当要明日傍晚了。”
谢婵知道乘马车要比骑马慢,但她也没想到要这么久,顿时有些怕了这遥远的路途。
她又问道:“哥哥在并州过得可好?”
“一切都很好。”
谢婵到:“那等到了晋阳,我要看看哥哥是说的真话,还是在哄我。”
谢璟笑着嗯了一声。
“父亲呢,父亲可有来信?”
谢璟道:“父亲每月都要寄来两封家书,说些朝堂之事,还有询问我何时能回去定亲。”
“父亲又替哥哥看好了亲事?”
谢璟道:“父亲他只是着急,也并未有合适的人家。”
“唉,父亲这么着急,也是想哥哥早日成家。”谢婵叹气。
谢璟问道:“月儿怎么想的?”
“想什么?”
“月儿也想阿兄早日成亲?”
谢婵连忙坐正了,十分认真地对谢璟说道:“妹妹自然也是希望兄长能成家立业。”
“原来月儿是这般想的…”
谢璟笑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但是听见谢婵接下来的话时,他的这抹情绪便烟消云散了。
“但于私心,妹妹是不愿意的。”
谢婵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月儿想哥哥永远只喜欢我一个,若是有了阿嫂,再有了侄儿侄女,哥哥就不是月儿一个人的哥哥了,月儿想一直跟着哥哥!”
谢璟揉着她的头发,笑着问:“那南郡公呢?”
谢婵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能说既想跟哥哥一直在一起,也想跟祁楚在一起吗?
显然不能
这个时候,谢婵选择讨好兄长,她恢复了笑靥如花的模样,说道:“南郡公待我好,但我也没有一直跟着他的理由。但哥哥与妹妹血浓于水,我怎么赖着哥哥都是理所当然呀!”
谢璟不中谢婵的套,而是又问道:“阿月可是心悦他?”
离家几年,谢婵几乎都快忘了这事。
从小到大只要是她多看了一眼谁家的公子,谢璟必然会问她是不是心悦那位公子,谢婵每次都要红着脸跟他说没有。
那些公子,她是真没什么心思,但祁楚不同,于是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是。”
但她很快又说:“我知晓他身份尊贵,且祁氏与咱们家又有渊源。所以除了心悦他,我也从来没想过别的事。”
也许是因为有血缘的联系,谢婵能感觉到她这么解释完,自家兄长心情瞬间从阴雨天转成了晴空万里。
于是她又靠在了谢璟的肩上,请心情十分愉悦的兄长替她揉太阳穴以缓解头晕脑胀的感觉。
赶了一天的路,虽说都是谢璟在骑马,但谢婵体力差,累的也不轻,所以没多久便靠着谢璟睡着了。
谢璟打算将她抱到怀中,以便让她睡得安稳些,但却在无意间看见了她脖颈后有一枚深红色的印记。
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想起来临走时好友那个有些不善的眼神,谢璟知晓这是他在挑衅他这个兄长。
这一刻,他只是后悔昨夜没将祁楚那个觊觎自家妹妹的登徒子杀了。
谢婵再醒过来是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从靠在谢璟肩膀上成了倚在他的怀中。
看他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谢婵也不敢乱动,怕扰醒了他。
就这样静静地倚着兄长,谢婵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做噩梦的日子。
小时候,有段日子她总是做些处于茫茫无际的黑暗中的噩梦,每次被吓醒她都要惊慌地哭上许久。
那些日子,她一睡觉就会做噩梦,以至于不敢睡。
谢璟得知了以后,每天都会抱着她哄她睡觉。
后来谢澹请了个神婆来替她看病,那个神婆掐了她的几根手指,又烧了几根香,她就再也没做过那种噩梦了。
但她那时仍会时不时假装一下,这样就能让谢璟哄她睡觉了。
及笄以后,因为男女有别,谢婵一下与兄长疏远了许多,倒不是关系的疏远,而是不会再像小时候那般窝在他怀中跟他撒娇了。
不过自从重逢后,谢婵觉得两人之间有了些变化,尤其是谢璟,总是隐隐透着要将她圈在身边的感觉。
谢婵知道,是因为自己消失的那几年对兄长的打击太大,所以她如今面对兄长,总觉愧疚与心疼。
谢璟一睁眼就看见谢婵忽闪着眼睛在左看右看,又发觉她脸色红的异常,于是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有些低热。”谢璟问道:“月儿如今感觉怎么样?”
“一点头晕。”
谢璟将他来时披着的斗篷给谢婵披在了身上。
如今五月天气,谢婵本就因发烧而觉得热,谢璟给她披上斗篷后她更难以忍受了。
“阿兄,热……”
“你应当是在马上时受了风,怪我没想到。”谢璟温柔地拦住了谢婵要掀开斗篷的手,又说道:“月儿听话,趁还未烧起来,捂出汗来也就没事了。”
说完,他又抬手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对驾车的谢弘说:“阿弘,马车可否能再快些?”
“公子,发生何事了?”
“小姐有些发热,早些到晋阳好请医者看看。”
“请公子与小姐坐稳。”
谢弘说罢,谢婵能明显感觉到马车变快了,她本来就头晕,此时更甚,于是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依旧在马车上,谢璟也在她身边。
她想把斗篷拿下来,但是依旧没能如愿以偿,于是委屈兮兮地说道:“阿兄,头不晕了……”
“温病最易反复,不可掉以轻心。”
事实证明,谢璟说的是对的。
谢婵没醒一会儿,就又感觉两颊烫了起来,头也开始难受,于是又靠在谢璟怀里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