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官道上,拖家带口的百姓排成长长的队伍行进着。
刘司马带领的凉州府兵押运着一车一车新割的麦子,跟在姑臧百姓队伍的后面。
在这些百姓的两侧,是携带兵器的朝廷士兵,他们排成两条长龙,护卫着中间的百姓。
牛大壮也在队伍中,他的左手和右手分别抱着两个两岁的女童,身后还背着几袋行李。
女童的父亲是一名凉州府兵,由于职责在身而不能来分担家中重担,牛大壮得知了以后就主动帮起了忙。
此刻,女童的母亲与祖母正与牛大壮并排走着。
“牛壮士,车骑将军为什么非要将咱们迁到金城啊?这羌人不是都回去了吗?”祖母问道。
牛大壮说道:“老婶子,你不知道,这羌人都没回去,而是打算挖黄河冲开姑臧。”
“哎呀!那可不得了。”女童的祖母拍着胸口说道:“车骑还真是个好将军,还让人把咱们的庄稼都带走。”
“那可不是!”牛大壮颇为自豪的说着,又将胳膊上的两名女童往上颠了颠。
“牛壮士,你可知道咱们车骑将军叫个什么名字?老身到了金城,要好好向老天爷许许愿,叫他保佑车骑将军。”
牛大壮道:“咱们车骑将军是个年轻公子,叫祁楚。”
“祁楚,是哪个祁啊?”
牛大壮说道:“是祁大将军那个祁。”
“哎哟,俺的老天爷!”女童的祖母又惊又喜地问:“那车骑将军和大将军是个什么关系?”
“俺听说,车骑是大将军跟长乐公主的儿子呢。”
“不得了,不得了。”女童的祖母继续拍着胸口。
“哈哈,老婶子你也不用怕,将军他人很好,俺们犯了错要罚俺们,立了功要赏俺们,讲道理得很!”
祖母含泪道:“牛壮士,你不知道,老身可不是怕,老身是高兴呐!”
“哈哈哈哈,有这么好的将军,俺也高兴!”
“老身可是半点都没忘,大将军那时候站在姑臧城楼上,对俺们说,有他在,羌人再也不能打进来了,让俺们安心睡觉,好好种庄稼。”
这位老妇人一边擦眼泪,一边继续说道
“大将军薨了这么多年,如今羌人又来了,大将军的儿子就又来救咱们了,我这心里实在是高兴的紧。”
姑臧城原本的城楼在羌人第一次南下时就被损坏了,祁峋北征收回姑臧以后就命人重新筑起了新城,就是如今的姑臧城。
而羌主能连下凉北三郡,却与李凭在姑臧久持不下,也是因为新城依地势而起,十分易守。
老妇人正在唏嘘不停之时,忽而听见了一阵马鸣声,她与众人扒着头回看时,只见大路边缘,正有一个将官骑着马飞奔而来。
祁楚方才一直在队伍后方向程司马交代军事,且也向李凭营中的刘司马安排了到金城如何处置那些新麦之事。
都妥当以后,他才策马朝队伍前方驰去。
一路上不断有士兵举着兵器朝他问好,他一一回应不过来,于是干脆加快了速度,好趁他们反应不过来就经过。
然而他到了队伍中间时,却看到了抱着两个孩子的牛大壮。
于是他勒马停了下来。
“这是谁的孩子?”
祁楚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牛大壮问道。
“报将军,这不是俺的孩子!”牛大壮嗓门依旧很大。
将军!
附近的百姓听到牛大壮这么说,都知道这个骑马而来的将官是车骑将军了,于是纷纷停了下来,围了上去。
祁楚看着聚集的百姓,十分无奈,他挥手示意两旁的士兵维护秩序,而后对牛大壮说道:“我知晓这不是你孩子。”
“回禀车骑将军,这是妾身的一对双生女儿。”女童的母亲盈盈拜道。
“抱!抱!”
此时牛大壮怀里的两个女童一齐朝祁楚伸着胳膊,要他抱。
女童的母亲连忙要从牛大壮手里接过来两个不懂事的女儿。
但祁楚已经在她之前将两个女童抱了起来。
两个小姑娘十分开心,咯咯地笑了起来。
“香香——”
祁楚面上尴尬一闪而过,而后他正了正神色,问向女童的母亲:“她二人之父在何处?”
“回禀将军,妾身的夫君在李刺史帐中。”
祁楚此时回看了一眼队伍中的百姓,忽然发现队伍中有不少带孩子的妇幼老弱。
思及凉州如今境况,他很清楚为何百姓的队伍里会少青壮而多妇幼了。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而是又将孩子还给了牛大壮。
两个女童依依不舍地不愿离开他,在牛大壮怀里开始闹腾起来。
祁楚倾身摸了摸两个女童的头,哄道:“你们乖巧些,莫给你们母亲添乱。”
两个女童也不知是听懂了这句的话还是别的,果真安静了下来,一齐搂着牛大壮的脖子,睁着滴溜溜的圆眼睛看着祁楚。
祁楚又对周围百姓说道:“诸位不必担忧,假以时日,楚必让诸位再回到姑臧城。”
说罢,他便要继续往队首驰去,百姓见了纷纷让道,目送他远去。
方才祁楚在时,这些百姓只顾着看他,都忘了说话,而此刻祁楚的身影彻底消失以后,他们才开始议论纷纷。
然而,没过多久,从队伍前方就来了一个拿着将军令的士兵。
士兵骑着马,一路逆行通知让抱孩子的妇女老人将孩子和行李交给道旁的士兵。
……
金城
得知祁楚将至金城,魏县令先乱了套。
为了讨好这位将领,他赶紧让夫人去安排准备,打算祁楚一到就将美妾给他送过去。
魏府
杨柳儿与杨花儿正在一同摆弄坐在铜镜前的谢婵,忙得不亦乐乎。
“哎呀,这月儿姑娘嘴唇怎么裂成这个样子。这待会儿可怎么见南郡公!”
金城的天气干燥,且多风沙。
谢婵是洛阳人,短时期难以适应此处的气候,这些日子几乎是抱着水壶过活,但是仍旧挡不住嘴唇干裂。
杨花儿转身从妆台上一个小木匣子里拿出一盒精致的药膏一样的东西。
“杨花儿姐姐,这是什么?”
杨花儿用手指沾取了里面的乳白色膏体,一边在谢婵嘴唇上涂抹,一边顺道:“这是润唇的口脂,先给你涂上,一会儿好上丹脂。”
“两位姐姐,不用这么费事了罢,我……”
杨柳儿笑着打断道:“这可不行呀月儿妹妹,夫人特意嘱咐将你好好打扮一番好送到祁将军那里去。”
她说完,拿出一个装着丹脂的盒子放到了桌面上,以便一会儿取用。
谢婵看着那盒红艳的丹脂弱弱地说道:
“姐姐,这也太红了罢,恐怕要被人说闲话。”
杨花儿笑着说:“哎呀,月儿你不必害羞,美人配英雄,你越是打扮得明艳鲜亮,这旁人越会觉得车骑将军英雄呢。”
谢婵的脸小巧精致,眼睛如黑葡萄一般,加之笑起嘴角有的两只梨涡,看起来有很是天真无辜。
杨柳儿与杨花儿姐妹服侍惯了人,知晓谢婵容貌的优势,秉着扬长避短的心劲儿在她脸上捯饬。
从发髻到妆面,甚至连面上施胭脂的位置她们都已经算好了。
“也不晓得郡公怎么要将姑臧百姓带至咱们金城。”
杨花儿一边替谢婵整理头发丝,一边与杨柳儿闲聊着。
“我听说是羌主要用黄河水淹姑臧。”杨柳儿说道。
杨花儿愤愤不平地说:“羌人真是坏透了!”
“不过,郡公此时应该都到城外了罢,咱们还是快些给月儿收拾,这么些日子不见,郡公八成想得紧呢!”
“什么郡公想得紧,我看八成是你想得紧!”
“我就是想瞧瞧咱们车骑将军,也没那机会呢~”
谢婵听着她二人说话,脑子开始飞速地转圈,想着待会儿她二人要是开始调侃她时怎么应对。
而杨花儿与杨柳儿虽在闲聊,但手上动作却一点也不耽误,不多时,就一齐道:“就差眉毛和嘴唇了。”
“杨花儿你给月儿画眉毛,我手抖再画歪了,我给月儿点……”
杨柳儿的话没说完,就听见了院子里传来了魏县令慌张的声音。
“祁将军大驾,怎么也不先跟下官说一声,月儿姑娘此时正在梳妆打——”
魏县令的话也没说完,祁楚已经推开了谢婵三人所在的屋门。
屋内的三名妙龄女子皆是一惊,杨花儿更是将手中画眉用的石黛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郡…郡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