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鼓其镗,踊跃用兵,邦之孔武,从公北征。”
“公之璨璨,如圭如璧。公之肃肃,如柏如松。”
谢婵坐在马车门前边的板子上,两只脚垂在半空来回晃荡着,口中轻轻哼着临行时从洛阳百姓那里听来的歌谣。
在京城时她处处行事小心谨慎,生怕有什么差错,如今离了洛阳城,她便不必再时时紧绷着神经了。
而此时,在谢婵旁边驾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哼唱的这首歌谣中的主角——南郡公。
依照行军的规矩,出征是不得将女子带到队伍中去的,所以此刻的谢婵是一身男子装束,远远看去也是一名俊俏的小少年。
不过谢婵虽说是女扮男装,但不论是从身量体型、还是身段声音来看,都十分容易被人觉察到异样。
故此,这才有了祁楚亲自驾车一事。
马车上只有她二人,待有人来向祁楚汇报队伍行进情况时,谢婵就会躲进马车里去。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在二人所在的马车的前后,有着长长的辎重车队。
辎重车队的后面,就是绵延数十里的的北上抗羌将士的队伍。
那些将士同谢婵一样,口中也哼着这首歌谣。
邦之孔武,从公北征。
如今是夜间,队伍行进的速度比白天时慢了一些,但已至凉州南部。
凉州与并州接境,行军的路线中有一段路程要借道并州西部。而祁楚临行前已经写信给谢璟,等经过并州时谢璟就会把谢婵接走。
祁楚的耳边依旧回荡着谢婵轻轻哼唱的声音
听着听着他的唇角便会不自觉地上扬。
“公之皎皎,如星如月。公之彦彦,德兮德兮。”
哼到此处,谢婵的声音戛然而止。
祁楚此时见她不唱了,于是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
“什么?”
谢婵将两只脚收回马车的车板上,说道:“我在想,洛阳百姓在夸你的时候真是毫不吝啬。”
“嗯?”
“如松如柏,如圭如璧,如星如月,啧啧~”
祁楚笑道:“你可知他们后面唱的是什么?”
谢婵唱道:“威仪棣棣,故人之姿。”
“如此,你可懂了?”
谢婵懂了。
故人,已故之人。
这首歌谣里的公,不仅指如今的南郡公祁楚,亦指当年的南郡公祁峋。
祁楚年少未有功名,能如此得百姓厚爱,其中多半是因为祁大将军的缘故。
而他能短时间募兵十四万,自然也与此脱不了干系。
这样一来,谢婵倒是对祁峋有些好奇了。
“大将军是怎么样的?同你一样吗?”她问。
“我不清楚,父亲亡故时我尚年幼。”
过了片刻,祁楚又说道:“我对父亲样貌如何已无印象,但记得分明的是,父亲胸前有一道一尺长的疤痕。”
一尺
谢婵暗自比划了一下,跟她的半只胳膊差不多长。
注意到谢婵的动作,祁楚道:“听叔父说,那是从先伐羌时,恰遇羌主所领的队伍时被羌主伤了。”
“能将大将军伤得如此严重,羌人竟然如此凶暴?”谢婵问道。
“羌人多为九尺之身,色瞳曲发,作战时骁勇无敌,所下之城,十有八九都要屠尽百姓。”
谢婵一阵害怕,身体不自觉就朝祁楚那处缩了缩。
“且羌人残虐,凡是他们所经之处,见到汉人女子都要劫掠侵犯一番,而后……”
“而后什么?”
谢婵十分紧张地看向祁楚。
“而后会将汉女子与猪羊关在一处,令其跪行,不许直立,称之为羊奴。”
谢婵更害怕了,连声音都带上了颤意:“那这些汉女子要被关到何时?”
“老死之时,被打骂侮辱至死之时,亦或者是不堪其辱自尽之时。”
看着身边的人儿瑟缩着身子越靠越近,祁楚接着道:“且羌主不通人性,时时令汉人跪地爬行,而其用箭射之,并以此事为乐。”
谢婵几乎要被吓哭了
她一个寻常女子,哪里听过这种事情,此时满脑子里都是被羌人残害的汉人女子。
“你要去抗击羌人,那岂不是也会这样危险?”谢婵担忧地问道。
“你定然是被吓傻了。”
祁楚将缰绳放在一只手中握着,腾出另一只手揉了揉身边人儿的头。
“打仗哪里有不危险的?”
谢婵有些不满地推开他的手,噘着嘴说道:“说话便说话,你不要趁机轻薄我。”
祁楚忍着笑意,问道:“我怎么轻薄你了?”
既已知晓祁楚对自己的心思,谢婵就无法再忽略祁楚这些动作。
她恼火地说道:“离京这些时日以来,你就是…就是…”
说到一半,谢婵却有些不好意思再说了。
那些轻薄自己的动作还要她自己说出来,真是可恨
“是什么?”
祁楚脸上的笑意已经藏不住了。
谢婵怒道:“反正就是轻薄我!”
“那我让你轻薄回来,如此你便不会再生气了罢?”
“嗯?谢姑娘以为如何?”
谢婵咬着嘴唇,因为有些羞涩所以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那…那这样…也不是…不是可以…”
“那谢姑娘想怎么轻薄回来?”
祁楚此言刚一出口,就感觉到一双胳膊勾住了自己的脖子。
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柔和甜腻的馨香。
他的心骤然猛跳,使得在他控制下的马车也跟着晃动了一下。
谢婵的小手此时已经在不安分地扒拉他的衣领,一边扒一边说道
“我若是这般轻薄,祁郎可还受得住?”
“说不准。”
祁楚苦笑,只能尽量控制着马车平稳前行。
谢婵将脸贴到他的胸口,感觉到他砰砰地心跳,眼中闪过一抹得意,故作娇声细语道:“祁郎的心竟会如此乱,看来是怕了那羌人了~”
“你这是跟何人所学?”
是在洛阳宫时,豫章王派的侍女教的。
但是谢婵却并未告诉祁楚,而是说道:“此等伎俩祁郎如此受用,又何必管跟何人所学?”
谢婵已经将祁楚衣领扒得大开,然后双手环住了祁楚的腰,抬头看着他,言笑晏晏。
“此等轻薄,祁郎可还满意?”
祁楚强压着心底的无名邪火,无奈道:“还请谢姑娘放过在下。”
“好——”
谢婵恨恨地朝着祁楚的肩膀咬了一口,接着便大获全胜一般,得意地溜进了马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