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时来了!”
祁楚并未着急回谢婵的话,而是轻飘飘看了一眼正在拉着谢婵的手的阿夏。
阿夏识趣地松开谢婵的双手,一溜烟地跑了。
阿夏走后,祁楚才正色道:“那夜你在华林台上说的话,可还作数?”
夜风轻轻拂过
谢婵回应他的是无声的沉默。
“阿婵。”
见谢婵未有所言,祁楚屈身,看着着谢婵的眼睛说道
“你说皇宫人多眼杂,我已求了殿下带你出宫。”
“你问我要将你置于何处,我的打算是送你去并州你兄长处。”
“而你担心豫章王,如今大军将行,豫章王亦不敢为此事而为难我。”
“这些可能说服你?”祁楚问。
“你不都已将我带出来了?还问我这些做什么。”
谢婵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有些许低落。
祁楚叹气,说道:“若你不愿,那我便再求了殿下送你回去。”
“此事岂可儿戏?”谢婵反诘道:“你这般将我带出又送归,可有将宫规、将天子放在眼里?”
“天子如今有用我之处,不会说什么。”
祁楚很明白天子为何会愿意让谢婵出宫。
“那日后呢?待兔死之日呢?待飞鸟尽时呢?”
谢婵有些恼火地说道:“你又安知回师以后天子不会过河而拆桥?安知到时王爷不会为此而记恨你?”
那日天子对她说的话,叫她警醒,也叫她后怕。
而他让陈敬封去监军则是彻底点醒了她。
她已入宫为宫嫔,祁楚都敢问天子把人要走,那天子怎么能不忌惮日后祁楚向他要别的?
担心惊动公主,谢婵说话的声音始终不大:“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狡兔死,走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
祁楚不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看着眼前嗔怒的人儿如一只炸了毛的小狸奴儿一般,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
谢婵满心悔意地叹息道:“那日我不过是唬你的话,你怎么就当真了……”
如今成了祁楚反问谢婵。
他眼中染上笑意,问道:“你说过的话,我何时未当真过?”
谢婵觉得心里一片混乱,她如今悔恨极了。
“我就不该那样说。”
是那日祁楚眼中闪过的落寞叫她心软了。
所以她才会优柔寡断,才会说了那番留有余地的话。
“如今可怎么办……”
她喃喃自语,无措至极
“不必忧心。”祁楚替她理了理方才被他揉乱的发丝。
而后他凑近了她,用只有二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傻阿婵,你觉得我既已带兵去了凉州,岂有回来的道理?”
谢婵怔在了原地。
祁楚启唇,道:“陈随能利用我,那我为何不能利用他?”
天子利用祁楚而多募一支军马
届时木已成舟,朝廷发现之时也不可能定皇帝的罪。
而这批兵马由天子驱使,听天子号召,这样一来天子就能在朝中夺得一席话语权。
而祁楚又怎么不能利用这批人马?
谢婵突然意识到,也许朝廷的人忌惮他,并非是他们多虑……
她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如今洛阳城外,究竟有多少人?”
祁楚微笑道:“十四万。”
谢婵一阵脊背发凉。
若祁楚真有不轨之心,今夜洛阳城便能大换血。
而他仅凭江陵县那两座矿必然是不够的,那必然是
“你还有矿?天子也不知晓?”谢婵问。
“然。”
谢婵更恼火了,但她也明白自己并不能改变什么,于是抬脚狠狠踩在了祁楚的靴子上。
“祁楚,你有几条命够杀的?”
“不入虎穴,焉能得虎子?”
祁楚眼眸中的东西,谢婵看的分明。
那是他狂热的不甘,是对功勋与权力的追求,亦是他蓬勃的野心。
区区四万人,区区车骑将
怎么能使他满意,使他驻足?
而这些,不过才是他踏出的第一步罢了。
……
在祁楚带兵离京北上的当日,公主府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或许,对长乐公主来说,连客都算不上。
庭院中。
貌美的公主冷着脸坐在亭台中饮茶,而她的身后站着的中年男子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阿妹若是在府中无聊,大可与为兄说。怎么偏偏要去向陛下要了个昭容?”
长乐公主问道:“这等事王爷也要管吗?”
豫章王趁机在长乐公主对面坐了下来,说道:“这谢昭容毕竟是为兄送进宫的,为兄日日去寻谢澹下棋,这总要知晓是怎么回事,不然也不好对谢澹说呐。”
公主道:“上回春猎,我儿看上谢澹那闺女了,本宫就去找陛下讨来了。”
陈处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谢婵与祁楚能有什么关系。
“阿妹,这怎么行呐,即便是个昭容,那也是天子的妃嫔,这君臣纲常都不顾了这是?”
豫章王一脸的痛心疾首。
长乐公主冷哼一声:“小小昭容,于陛下不过是个玩物罢了,王爷何必说的如此严重。”
陈处无话可说了。
长乐公主说的本没有错,只不过是这谢婵对他来说有一些用处,如此一来倒是叫他麻烦许多。
“阿妹,那谢昭容如今在何处?”
“跟我儿走了。”公主说。
豫章王老脸一拉,又想到是在长乐公主面前,于是赶紧收了回来。
长乐公主见陈处方才黑脸,心情反而好了起来。
她忽而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周围景色都为之一亮。
“我儿至今未成家,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个女子。阿兄这个当舅舅的难不成也要拦着?”
豫章王苦笑:“既然阿妹都如此说了,那为兄也只能就此作罢。”
长乐公主达到了目的,翻脸如同翻书一般,起身对豫章王说道:“既然王爷已经无事了,那便请回罢。”
豫章王不为所动,拿起桌面上的茶杯慢慢喝着茶。
长乐公主不再管他,自己转身便要走。
“韫卿,你就不能同为兄多说两句话?”豫章王在她身后说道:“春猎之日你也是这般,没说两句话就要走。这么久过去了,你还在记恨阿兄?”
长乐公主的脚步定在了原地。
“当年为兄早就说过祁峋那老贼不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到了如今你还不肯原谅阿兄?”
受尽宠爱的皇室公主,在芳华正茂之际,要嫁给不惑之年的祁峋,其中坎坷不消多说。
而当年反对得最狠的,莫过于豫章王。
然而,长乐公主却出言如利刺,直逼豫章王。
“陈处,这么多年,你竟然还不明白你我之间为何到了如此地步?”
豫章王动了动嘴唇,下巴上有些花白的胡须也随着他的动作动了动。
公主所说,他怎么会不清楚。
应当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