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楚处理完公务后便回了府上,他一进院子来就看见阿青在门口,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公子,今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了?”祁楚问。
“谢姑娘从公府回来以后便收拾了东西,搬去她原来的住处了,奴婢问她她也不说原因。”阿青试探地问道:“可是公子惹谢姑娘生气了?”
“应当算是罢。”
祁楚望向谢婵原来住的偏房,里面得灯火还亮着,想来是还未睡。
阿青劝道:“公子,谢姑娘虽然如今落魄,总归是谢氏的人,身份上比奴婢等人尊贵了许多,即便不像奴等事事顺从公子,公子也莫要太为难她。”
见祁楚并未说话,阿青接着说:“谢姑娘人是极好的,公子上回中毒谢姑娘担心地哭了许久,今日一早还惦记公子未用早膳,让奴婢准备了糕点,亲自给公子送去了。”
祁楚有些惊讶,这与白天谢婵的说辞并不相同。
他想来阿青不会为了维护谢婵而对自己说假话,于是大步向谢婵的住处走去。
与此同时,谢婵正遭受着另一名与她同住的婢女的揶揄。
与她同住的婢女叫做阿夏,此时正一边拆头发一边对谢婵说:“阿婵,大人都回来了,你也不去接接他?可别因为一时闹别扭就失了宠,让其他屋里的几个小蹄子趁虚而入。”
“我没有做大人的侍妾。”谢婵再一次解释道。
“你说这我可是不信的。”阿夏凑过去,坐在了谢婵旁边,笑嘻嘻地说:“你都与大人同住了那么久。”
“你莫瞎说,我在外间住着。”
阿夏满脸不信,叽叽喳喳道:“那阿青姐姐对你那么客气,每日也不用干活是为何?”
“我早就与你说过了,我是豫州谢氏女,我家与徐州祁氏是世交,为此祁楚和阿青姐姐才会这样对我。”
“阿婵呀,你肯定是因为自己姓谢就硬要跟豫州谢氏那一等一的家族攀亲戚,大人和阿青姐姐不知道怎么就信了你的话。”
谢婵也不生气,只是说道:“你看吧,我不跟你说,你老是来烦我,我跟你说的你又不信。”
阿夏此时有些动摇了:“我记得两年前咱们刚到周府时你也是这般对周胖子说的,还说让他送你回去。”
阿夏口中的周胖子就是周家家主
谢婵无奈道:“他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当初周家家主非但不信,还想强行将她收为妾室,幸亏她瞅准了周夫人嫉妒心盛,找她哭诉了一番,自那之后周家家主就打消了从他们一众婢女中纳妾之事,只是时不时还会想为难她们。
阿夏挽住谢婵的胳膊,亲密地将头靠在她肩膀上,说道:“若你真是谢氏贵女,他日莫要忘记我对你的好,记得也给我点好处呀,让我阿夏也富贵富贵!”
谢婵知道阿夏虽然平时见钱眼开,总是说着攀权附贵,其实对主家半分杂念都没有。
周家一众婢女中,谢婵同阿夏的关系是最好的,所以最开始从周府来到这里以后她二人才会住在一起。
当初谢婵因为干不好周府管家安排的活被打得下不了床,阿夏不但替她干了活,还日夜不离的照顾了她三天,她心里对阿夏始终存着感激之情。
看着眼前的小娘子一脸谄媚的模样,谢婵突然心生戏弄之意,道:“阿夏,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富贵滔天。”
“什么?”阿夏一下正襟危坐起来,满心期待得等着谢婵说下去。
谢婵缓缓道:“你可知咱们大人是什么身份?”
“是徐州祁氏的公子呀。”
“还有。”
“还有什么?”
谢婵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咱们大人还是祁大将军与长乐公主的嫡子,本朝的南郡公,且大人如今年二十又三,未曾娶妻,我今夜去给大人下些能使大人情动的药,你晚上便偷偷爬上大人的床,运气好怀了小公子,岂不是母凭子贵嘛~”
阿夏听她这么说,连连摆手:“我可不敢,祁大人虽然看起来温温和和的,是个十足的俊公子,但是他的眼睛好像一把会捅人的刀子一般,我看见他就害怕,怎还敢爬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谢婵继续怂恿道:“若是你生的小公子日后被立为世子,这不就是滔天的富贵?嗯?阿夏,你怎么不说话了?”
谢婵一抬头,笑容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果真是滔天的富贵。”祁楚满脸笑意地看着谢婵,问道:“怎么搬回来了?”
阿夏圆溜溜的眼珠子来回看着两人,总觉得二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奇怪。
谢婵客气道:“大人公务繁忙,阿婵唯恐打扰大人休息,于是便搬回来了。”
祁楚嘴角依旧带着笑,眼神中却没有了笑意,他轻飘飘地瞥了一眼阿夏,阿夏是个有眼色的,随即捂着肚子叫道:“阿婵,怎么回事,肚子好痛,我如厕去了。”
说罢,阿夏一溜烟便跑了出去,她边跑边想,这祁大人虽然模样是一等一的好,但是她实在是不敢招惹,也不知道刚才说的那些话有没有被听见,若是被听到了,明日一定要找阿婵给自己求求情,说说好话。
“为何要搬走?”
“我说过了,是怕扰了你……你干甚么!”
祁楚扯开了谢婵的领子,露出了她雪白的脖领,上面印着一片触目惊心的淤青指痕。
谢婵想要推开他却被他钳住了手腕。
“别动。”
脖子上多了一阵冰凉滑润的触感,谢婵这才发现祁楚正在帮她上药。
“你住手!”谢婵恼道:“你今日差点将我掐死,如今又要借上药来轻薄我。”
“嘘——”
祁楚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停下来,他仔仔细细地在自己掐出来的淤青处涂抹药膏,眼神里没有半分杂念。
上完药以后,他将谢婵的衣领整理好,神色认真地说道:“阿婵,今日之事是我不对。”
今日被他掐了脖子,谢婵心中万分委屈。
但看着眼前这张清逸绝尘的面容,她竟不争气地脸红了。
“同我回去?”祁楚的声音温柔地能够滴出水来。
谢婵觉得祁楚这个人就像传说中的鲛人一样,他知道怎么蛊惑人心。
此时她很清楚自己的心里不想跟他回去,但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收拾东西……
————
眨眼便临近九九重阳,城西吴氏在自家城外的别院设宴,邀请一众江陵县有头面的人物共赏秋菊,祁楚也在受邀之列。
赏菊饮酒、谈诗说理是本朝文人名士最为推崇的风雅之事。
谢婵原来在家中时,每年重阳父兄都要邀请当世名流隐士曲水流觞,共谈天地玄妙,此谓之清谈。而吴氏所设的重阳之宴,目的自然不是如谢家那般畅叙玄理。
到了重阳当日一大早,谢婵便同祁楚起了争执,谢婵的声音从祁楚的房中传了出来,正在打扫庭院的几名婢女正想凑上前去偷听却被刚好经过的阿青打发走了。
屋内——
“我不干。”
“先前我们不都说好了,怎能出尔反尔?”
谢婵不满道:“先前你只是说让我同你赴宴,但并未说让我扮作你小妹去跟那几家的夫人打交道,我若是知道你是这样打算的,我才不会答应。”
“你只要替我打听她们的珠宝首饰都是哪里置买的就好,并非什么刻意为难你的事。”
“你打听珠宝首饰做何?”
谢婵盯着祁楚的眼睛,突然想到了那日看到的未画完的女子画像,又问:“可是要送你思慕的哪个家族的小姐?”
还未等祁楚说话,她又自顾自道:“你还是就此作罢为好,没有谁家的女儿会收受外男所赠的东西的,你若是为了她的名誉,还是直接准备聘礼上门提亲吧。”
“并非如此。”祁楚解释道:“你也知晓,公主虽是我生母,但我自小养在叔父膝下。婶母待我如同生母,回徐州时想为婶母带些珠钗回去。”
谢婵满脸怀疑地看着他:“你这么说我是不信的,你什么样宝贝买不来?犯得着去向那几个家主的夫人打听?”
“我曾见过吴氏夫人戴过一只金钗,上面镶得是极为罕见的东珠,此种珍珠产于幽州以北地区,如今幽州以北被鞑靼人强占,我确实买不来。”
“果真?”谢婵有些动摇了。
“千真万确,东珠照人,婶母必然会心生欢喜。”
祁楚求人办事的姿态十分足,他又补充道:“我不缺钱财,也不缺那打造首饰的能工巧匠,只是这东珠实在有价无市,若能购得,你想要多少我便给你多少。”
谢婵觉得祁楚身上充满了矛盾,仿佛他的县令身份和世家公子的身份是割裂的。
他能挥金如土,也能行事节俭,他能为公务废寝忘食,公正又不失情理的处断大小狱案,却也能在处理周郑两家时贪下一整间屋子的银两。
“既然是为了祁夫人,那我就成全你的孝心。不过,我对东珠也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嗯?”
“你一定要把我送回京城家中,出了什么事都不许反悔。”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