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心结难解,朱颜已不似往昔,脸上憔悴了些许,难怪不妄那小子见到她脱口便称我老女人,姝藜不仅无奈的笑笑,可分明从她出生之日到如今算起,风雨晦明之间,也不过二十八载光阴。
她又去了鸣水涧旁,练习起了那些于她而言早已烂熟于心的招式,只有那一刻,她才真正同天地的风一般自在。
当她回到千初殿时,她大概没有想到,自己这漂泊不定的一生,有朝一日竟会被栓了一根绳子。
她被东篱叫去了桐庐,两人坐在窗边,他便开始了正题。
“不尘想拜你为师”
“谁”
姝藜一口茶差点没呛出来,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听他说完这话,依旧一脸茫然,她刚回来不久,虽说九烟山上弟子不似之前那般众多,但她平时不管山上事,是以只认得其中的那么几个,当然,也包括不妄那个臭小子。
“不尘,就是那天你运剑送回来得那个。”
东篱这么说,那她还是有点印象的。
“怎么,难不成想感激我?”
姝藜放下茶杯,长叹一口气,继而说道:
“你告诉他,不必为此感怀,哪怕他不是修道的弟子,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她突然顿了顿,好像想起了什么。
“阿泷那时候不也说嘛,道法无边,救苦救难。师父在时,不也时常教诲我们要以慈悲为怀,济世渡人嘛”
从前的话,她到如今还能记得一字不差,只是说这话的人,她此生再无面见之机。
“他欲拜你为师,固然有此中意,但也并非全部,当年他拜入玄门之时,也是慕你名而来,他听说九烟山上有一位常年云游的道长,便要拜入他的门中,如今他的师兄们都已经行了拜师礼,只有他还在等你回来。”
姝藜听此凄然一笑。
“别人不知,东篱你还不知?我当年又是因何下山,你以为这世间太平?”
她已经记不清,她在与妖怪邪祟的抗争中有多少次栖身于衰败的破庙,守着一卷残席,倚在阴暗潮湿的泥墙之上,听着轰鸣的雨声,在全身疼痛之中强忍入睡,那都是她这些年来留下的伤,世人只知有一位红衣道姑法力高深,能除世间一切邪祟,但他们也有所不知,在那背后也是满身满心的伤口,一到阴雨连绵之时,便更加难挨。
“若师父阿泷他们俱在,我又何必深陷这份游离之苦?”
姝藜起身,走到了西墙边上,望着外头那颗老槐树怔怔的除了神。
“现在的年轻人,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们还感悟不到有师父教导,师兄弟相伴的日子是多么的美好,偏偏要劳己心神,深受离散之苦。”
东篱看着她的眼中的光一寸一寸的暗淡下去,那时就连明媚的日头也散不去她的阴霾。
她的痴念,要比他想象的深上许多。
“况且.......,我能所授之物不过寥寥,他的功法我在那日已有耳闻,他并非心智不全之人,在玄门三年还没有所长进,可见他并不善于此道,而我也不过空有一身拳脚,若论你所言,他自入玄门起,就日日身在集典阁中,俨然与你当初无二,那道法心经自是比我通透,远远在我之上,你说,我还能教他什么?”
姝藜注视着东篱,他良久没有说话。他知道,他反驳不了她的话。
“我已无师,何以为师”
“你就权当.........是离去的人令他陪伴你,在他身上你也窥见几分故人的影子不是?
他见她的睫毛有一瞬间的颤动,东篱知道,她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就像清波说的,她的内心是最为良善的。
姝藜转头看着他,发现他一脸平静,他总能在无形之中四两拨千斤。
而在东篱看来,她久久不言,就已经证明她的默许,姝藜从前是一个没理也要辩上三分的人,能让她哑口无言的只用一个人一件事------辛川,或者......是她的心里事。
“我已为你算过,三天之后,便是吉日。”
姝藜闻言,不仅无奈笑笑,
“难为你费心了,清风掌教”
他也回道
“客气了,玄灵长老”
那是他们第一次玩笑着以道号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