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据点不算大,但前世作为从特战部队退伍下来的军人,第一感觉却是坚固,如同一座堡垒,也如同堡垒一般给人予压抑,仿佛你只要生出不该有的想法,就会被瞬间撕碎。
据点并未看到人影流动,但从那些弯角曲折阴影处,散发出的阴森和危险的气息,表明至少潜伏着数十名,像女武士这样的刺杀高手。
朱沫面色不显,手心却已沁出冷汗。瞟了眼大小姐,发现她正好奇地四处张望,一路上不停地询问,谁请他们来的,是男的还是女的,有什么事。女武士只说见了就知道,就不再多说。含糊其辞的同时,却在观察朱沫的反应,发现这个少年似乎警惕性很高。
朱沫二人被带到一个会客厅,会客厅有五六个人。
有种人,哪怕在人堆中,也能一眼看出与众不同。朱沫看向其中一束发青年,青年五官如刀刻,浓眉大眼,坚挺的鼻梁,厚厚的嘴唇,浑身上下散发出阳刚、锐利的魅力。
与此同时,青年也看向朱沫。他并未显露出气息,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上位者的压迫,双目不经意闪烁着秃鹰一般精光,又似一把尖锥,仿佛一眼能看穿你的所思所想。在这样的目光下,难免让人有种全身赤裸被人窥视的不自在。与这样的人相处,不自觉就会矮了三分。
会客厅另外几人也看向朱沫,有中年心机阴沉者,有铁塔一般头领,有文士这样的军师类型,也有美丽而危险的女子,无一例外带着审视之意。
只是,他们又偏偏没有带着一丝敌意,而正因为这样,才更显压迫,只要心理素质稍差点,只怕连腰都直不起来。
束发青年很快现出异色,眼前这个少年不但没回避他的眼睛,还直视着他,甚至还意图揣测他们的用意。这个少年看起来穷困、瘦弱、落拓,好像你随手就能像小鸡仔一样拎起来,可他却毫不畏惧。这样的人,他只在最有野性的战士身上,才能看到。
朱沫并非毫无情绪波动,但他却知道,只要露出一丝胆怯,将会被这些人看扁,然后拿捏。他心中已有猜测,这些人很可能来自军方,还是历经战场洗练出来的精英。他们直接,不屑于掩饰,在面对平常人时,天然带着优越感。
而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一见到青年,就悄然将斗笠压得更低,躲在朱沫背后。她的不安不像惧怕,反倒像怕被认出来。以束发青年的眼力,自然已留意到了,但他只是略有疑惑,觉得这小女孩和某个大人物莫名相似。
这种场合,朱沫自然不会先开口,因为不是他要见青年。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异常的沉闷。束发青年忽然笑了,他一笑就如同冰山融化,春暖花开,让人再也想不到,刚刚还冷峻异常。
束发青年很直接,也不客套:“自我介绍下,鄙人李凤梧。关于白天发生在怡香院的火药,我非常感兴趣,想与你谈谈。”
朱沫暗道,花园的事果然被人压下来。像炸药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战略物资,非但军方感兴趣,但凡有点野心的势力,只怕都会有想法。炸药,也许对顶尖武者威胁不大,却能在战场上改变整个局势。
只是,若就这样干巴巴叫他来谈话,那他就要拍拍屁股走人了。也许他年幼,但这不是被怠慢的理由,想跟他谈,那就得拿出足够的诚意。他脸不红耳不燥地拱手道:“久仰久仰,李公子果然人中龙凤,只可惜此地无酒,不然当敬李公子三大杯。”
会厅内众人面露异色。
李凤梧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说:“此地虽无好酒,却有最烈的猴儿酒。朱沫兄弟,你若只敬三杯,只怕在场之人,没有人想跟你喝。”
李凤梧说完,拍拍手掌。会客厅里如鬼魅般,出现数名身手敏捷,动作麻利的仆人,不过片刻间,就将会客厅变成餐厅。
会客厅的另几个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他们可知道,李凤梧身份极为显赫,不单是皇城四大门阀李氏嫡子,还是军中风头正劲的少将军。他们追随李凤梧多年,深知此脾性,唯有碰到对胃口的人,才与之喝酒。而刚刚竟还称呼“朱沫兄弟”。
朱沫也看得暗暗心惊,这李凤梧看起来有点神通广大,来历不简单。幸好,他还有个特点,任何时候他都既不会尴尬不会怯场,所以菜还没上来,他就拿起酒杯,就好像请客的是他似的,说:“我先敬诸位兄弟三杯,小弟我先干为敬。”
说着,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下,拿起酒碗往嘴里倒。
有客卿目露出不满,想说什么,被李凤梧制止。另几人则脸露古怪之意,幸灾乐祸。只因这猴儿酒,不单是烈酒还是药酒,乃山中猴群用数不尽的珍贵灵植,放入地泉所酿。入口固然极香、极甜、极劲,还能强本固基,然而,非体质好不能喝,一般军中猛士三大碗必倒,如他们这样的酒中豪杰,亦不能多喝。
像猴儿酒这样的名贵药酒,一般的势力根本拿不出来。李凤梧用猴儿酒宴请,显然大有深意。因为一个万中无一的战士,有虎豹的气质还不够,还得有虎豹的体格才行。而这也能看出,他非常看重朱沫,前提是,不能外强中干。
朱沫平常倒也并非如此大大咧咧,只是当猴儿酒浓烈的药香味钻入他鼻子,他身体竟起了反应,就仿佛沉眠的细胞因子一下蠕动起来。
他有种感觉,这猴儿酒对他因严重能量溃乏而产生的饥饿感,很有用。
果然,当他第一碗下肚时,整个人竟舒服得差点颤抖起来,体内如着了火似的。在外人看来,他的脸红得像火炭一样,已有人忍不住要劝说悠着点。只是这位好心人还没来得及开口,朱沫第二碗又下肚了,很快他满嘴的话语也随着朱沫第三碗,咕噜一声吞入肚中。
第一碗的时候,李凤梧难掩失望之色,第二碗神情好些,第三碗连他也不禁点头。但显然,如果只是三碗,那还配不上他的猴儿酒。于是他拍案而起,说:“好,朱兄弟,可敢与我再饮三碗!”
其它人相视一眼,收起轻视之心,特别是有人想趁朱沫似醉非醉,要套询火药的事,被李凤梧摆手拒止。都是人精,哪会不明白,在李凤梧的眼里,显然这个少年比火药更有价值。
于是,众人纷纷也开始敬酒,到最后变成拼酒。朱沫给他们的感觉,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却又像个不倒翁,不但酒量大,而且食量也大。原本一场谈判,变成了一场酒局。
而他旁边的大小姐,也不知为什么,大家都特意疏忽了她,成了透明人。
大小姐一边嘀咕着臭男人,一边眼波流转,也偷偷倒了一碗猴儿酒。刚开始啜一口,觉得又香又甜,然后就像闻到腥味的猫,一小口、中口、大口,又偷偷倒一碗,最后拼酒的人还在继续,大小姐从椅子滑到桌子底下。
看起来随时会醉倒的朱沫,从喝第一碗开始,双眼就布满血丝,原本枯黄的脸膛红得像火焰,却偏偏摇摇晃晃没倒下,反倒想给他最后一击的客卿们一个个倒下,是最后李凤梧也趴在酒桌上。
看着众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朱沫摇得更厉害了,喃喃道:“就……这,也……想把灌倒,小样。”
半晌后,见众人没反应,背起大小姐,颠着出了客会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