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知一页一页的翻动着。
上面的笔迹很整洁,所以她能轻易追溯到十几年前,那时候这笔不明的支出就已经存在了。
星辰塔人数虽然不多,但平时需要修习巫术,花费绝对不少。
像管账这件事说起来不小,但对于他们这种背靠国家和国库的组织来说,也不算是太大的事,至少绝对没有重要到需要日理万机大巫祝放下手中的事务,亲自管理的程度。
所以,是什么能让这位身居高位的大人如此谨慎?
连真正的理由都没写,甚至都没有记在账本上,需要自己单独记下来。
楚知知甚至怀疑,塔里的其他人有可能根本不知道这笔支出的存在。
思索间,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到几案上的茶盏中。
纯星早上刚来过,这是她亲手泡的茶,茶汤晶莹剔透,芳香扑鼻。楚知知一早上忙着翻看书架,到现在也只喝了一两口,杯中还是剩下大半的。
楚知知把茶杯拿到手中,这个问题一看就很麻烦,她还是直接找出题人问答案吧。
纤细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杯壁,杯中的茶水被敲得轻晃,表面微微漾起。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时不时的会从心口传来温热的感觉。就在最近这两天,这种温热的感觉越来越频繁,简直像胸口揣着一个不定时的小火炉,不定条件下就出来烫一下,格外有存在感。
想来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恢复的差不多了。
茶水在轻轻的两下敲击下,晃动的越来越剧烈,简直像是在被大力震摇着,几乎下一秒就要跃出茶杯。
就在这一刻,水面倏然恢复平静,半点波澜不起,像是一面小镜子,只有婴儿拳头大小,被一双凝脂玉手捧在掌心里。
杯盏中映出她的影子,却又不是她。
“真是不容易,你终于肯出现了。”楚知知的声音里带着轻轻的叹息。
杯中美人温柔一笑,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容上布满了歉意:“惊扰姑娘了,此事实非在下本意。”
“只是我遭人陷害,寿数已尽,本该前往丰都。奈何心有尚有牵挂未了,实在放心不下凡世,所幸习的几手巫术,便厚颜在躯体中多盘桓几日。也因此,前些时日魂魄不稳,实在没有出来的力气,这些时日来,多谢姑娘的包容和原宥了。”
她说话这般客气,楚知知反倒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你用不着这样,这本来就是你的身体,我才是外来者吧。”
杯中的巫赵摇了摇头,“此言差矣,肉身本是一处居所,我虽是这居所原本的主人,但早已缘分尽了。姑娘身上有天道庇佑,所以才能与这具身体契合,此时您才是这处居所的主人,该是我叨扰了才对。”
“是谁害死的你?”楚知知有点好奇,这人既然能成为大巫祝,本来就实力超群,而且还是这般心态豁达,对她一个外来者都如此友善,不应该和人结仇才对。
其中想来又有什么弯弯绕绕,不过她现在继承了这个身份,如果可以的话,也不介意顺手帮个忙报仇。
水面有些模糊,杯中人的表情看不清楚,楚知知只能听到她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带着隐约的笑意。
“多谢姑娘的心意,只是往事如烟,逝者已矣,在下此时不过一缕幽魂,就不去惊扰生者的世界了。”
“在下生前唯心念后汉百姓,奈何有心无力,在我发现塔中已经被异人渗透之后,已经晚了,连在下也已经……若是姑娘有心,不必为我寻仇,替代下护右小徒纯星一二便是,在下感激不尽。”
女子低身一拜,款款道谢。
楚知知抿了抿唇,她对这大巫祝还挺有好感,怎么之前还说心有牵挂,强留人世,现在就一副要托孤的模样?
“我能怎么庇护?我一个普通人在这里活下去都难,说不定还要你徒弟保护我呢。”她垂下眼帘,“我可不相信你没有别的手段,你自己的徒弟,自己去保护。”
杯中的女子身影似乎是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没力气维持了,还是不想再说什么,渐渐的隐去了。
……
皇宫。
长乐宫里,娇妍尊贵的美人处在最上首的位置。
她斜倚在美人榻上,肤如凝脂,身量纤细,柳腰柔若无骨,五官清纯却艳丽,带着媚意的杏眼含水,像是洒下一把小钩子,勾魂摄魄的妖,好似一条美人蛇。
有两个婢女恭然侍立在身后,手中持着两把长柄云母扇,扇子边缘三寸多长的流苏纹丝不动,左右相交,庄重又威严。
还有几个婢女在一边捶腿,揉肩,动作和力道小心又谨慎。
其中一人正跪的美人榻中央,小心的捏起新采下的凤仙花,捣出红汁备用。
还有几人恭敬的站在一旁,随时准备听从吩咐。
另有两个侍女跪在榻前,一人捧盘,一人洗净双手剥开一粒葡萄,轻轻递到美人嘴边。
前方的空地上,有一支教习的舞乐正在咿咿呀呀的唱,前方几个红衣舞女旋转着身子,水袖高高的扬起。
珠帘微动。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太监走进来,面容白净,五官清秀俊逸,手里捧着一个木制托盘,里面摆着一封染血的信封。
他低眉敛目,踩在西域进贡的羊毛地毯上,软如云端,脚步声微不可闻。
守门的宫女见到他,赶忙打起珠帘,将人放进去,没有半点怠慢。
这人年纪不大,但跟了卫贵妃很多年了,也算是她身边的老人,很受器重,不是他们这些扫洒的小人物得罪得起的。
什么时候她才能成为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过上扬眉吐气的日子呢?
想到这里,小宫女不禁想起近一个月前的一幕。
当时值班的还是另一个人,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只是她因为抬帘子的动作慢了几分,就被李公公命人直接拖走,再也没回来。
也因此,这个工作才落到她头上。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噤,再也不敢多想。
明明已经到了初秋,气温已经转凉,但宫里仍然暖气飘香,恍若春季。
李公公小心绕过正表演着的舞女,将托盘和信封一起交给一个宫女,自己上前几步,恭敬的跪在榻前,嗓音轻细:“娘娘,信封拦下了。”